大小姐看她老娘歪在一棵樹底下,頭上出的那個油汗,白頭發都糟成一團灰毛,邊上隻有一個郎中留下的小藥童陪著。王耀芬那個嶽父,人也不見。她就惱了,喝道:“王英華人呢?一個親大伯娘來找你,你就把人撩外頭?”
二妹夫弱弱的拉二小姐,說:“娘怕是不行了,先請郎中來看看?”
二小姐和兩個妹妹商量,大家把銀子掏出來湊一湊,一個去五柳鎮上尋轎子找下處,一個叫藥童帶著去尋郎中,大家誰也沒理發作的大小姐,七手八腳把老太太抬到一個小旅舍裏歇下,燒水給老的換洗,少時郎中來看過,留下一個藥方讓吃吃看。敲開藥鋪子買藥,老板說藥裏有麝香和冰片,一服藥足足的要四兩銀!四兩銀雖然現在拿得出來,可是天知道老太太要吃多少天的藥?她老人家病三天好一天。原來吃藥吃補藥都是耀文兩口子照管。好容易老太太將養安好,耀文兩口子去了杭州,現在到哪裏去再找一個掏錢幹脆的?王耀芬現在縮頭不出,女婿們都是窮的,連房子都買不起,這樣貴價的錢吃下去,幾時才是盡頭?
三個妹夫湊一塊商量著把銀子付了,臉色都不大好看,對說抱怨王耀芬不是東西,為著錢氣死了嶽父,又要送嶽母性命。
小姐們聽說四兩銀一帖藥,也都不快活,大小姐就嚷嚷著要找王英華拚命,被三個妹子死命攔下了。老太太隻偏心大兒子,大女兒份上也還過得去,後來日子越過越窮,待底下的兒女都不過爾爾,幾個小的論做人都比大的明白。最小的就勸大姐:“王英華不管固然可惡,娘一把年紀了,她自己又不會走,誰把她丟柳家莊門口的?”
二妹夫煩的要死,插嘴說:“王英華她和你們一樣都嫁了人,她也管不到王家的事。都分了家了,誰也不欠誰的,就是娘死在人家大門口,也隻有姓王的好出頭,咱們都是幫忙的。大哥他人呢?族裏說同時使人去找的他,他人在哪裏?等他來了我們要回家去,孩子在家沒人管呢。”
半夜王耀芬才尋來,二妹夫照王耀芬臉上呸了一口濃痰,把娘子的手一帶,什麼話也沒交待就要走。二小姐甩手,二妹夫把她拉角落裏,輕聲說她:“你自己摸摸良心,二叔那邊待你們家怎樣?二叔分家沒要錢,還肯拉撥耀文和耀廷讀書上進,大姐她們沒屋住還借莊子給她們住,做人做到這一步還想人家怎麼樣?。你大哥八成是故意把老娘弄到柳家大門外送死。王英華她隻要不傻她都不敢出頭,王耀芬那人存的什麼心思我不想弄明白,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我是不敢沾的,你要跟著大姐陪他胡鬧,我寫休書與你,你留下我走。你要還想安生過日子,咱們就走。”
二小姐瞧一眼王耀芬,滿麵通紅一身酒氣,從進來到現在都在罵人,一句人話都沒有,她扭頭看看她娘,老人家眯著眼不停在點頭呢,她越看越煩,沒說話,拉住了丈夫的手。二妹夫就把二小姐拉走了。五柳鎮鄉下地方不行宵禁,半夜街上鋪子都開門,他們很容易尋到一個開門的車馬行,租了輛車回家去了。
這兩位走了半日,三小姐和四小姐商量,大哥糊塗老娘也不是明白人,她們多承二叔二嬸照管,親娘親哥哥要鬧攔不住,走人吧,順便再給王英華捎個信,叫她小心些。她倆把丈夫喊出來,就在旅舍櫃上給英華寫了個字條。等墨幹了揣懷裏,四小姐好心,把打磕睡的大姐拉了一把,哄她出來和她說:“娘吃過藥睡的安穩,想來是沒有事了,大哥在這裏,我們要回去了,你和我們一起回縣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