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凡記得剛開始他還很期待,程譽手法奇特,用人工材料捏造所有人體器官,再敷設到骸骨上。他親眼看著一隻手臂被做好插入臂骨後又馬上潰敗,程譽歎息著說:“你看,溫養過的靈骨根本鋪設不上去,你還要試嗎?”嚴凡說要,於是程譽就耐心地做了多次,手臂做不成就做腿,再不行就嚐試內髒,全都失敗了。

嚴凡有心理準備,所以程譽每回問他還要繼續嗎,他總是抱著一線希望堅持做下去,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直到吉祥提醒他付錢采購的材料都用完了,依舊沒有絲毫進展。嚴凡還想追加錢款卻發現,連公司都典當出去了,他早已身無分文。賒賬的乞求被駁回,嚴凡連帶回骸骨的請求都被拒絕,隻因為協議上寫著溫養過的靈骨歸剔骨匠所有。

嚴凡絕望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永遠失去了愛人。抱著嶽思淳的顱骨他失聲痛哭:“你就不能為了我再活一次嗎,我不怕破產也不怕舉債,但你就是一絲希望都不給我,執意要離開。難道除了周崇再也沒有人值得你留戀,我究竟算什麼,思醇,我究竟算你的什麼!”即使他喊到無力嗓子嘶啞,嶽思淳依舊是一具沒有知覺的骸骨,沒有理睬這個曾經的愛人。

相片上的笑臉被水漬模糊了,嚴凡緊握著相框肩膀顫抖。回到這個他們曾經共同奮鬥的地方,他止不住想起那段朝不保夕吃糠咽菜卻甜蜜的日子,嶽思淳的音容笑貌不斷在腦海浮現。嶽思淳信上寫他想去荷蘭,嚴凡花光了金錢又帶不出他的遺骨,連他最後的願望都實現不了,隻能帶著愛人的相片回到這裏。他期盼嶽思淳的靈魂能留在自己身邊不要遠去,這樣,他起碼能再一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將來還有機會去荷蘭旅行……但願這個世界真的有靈魂一說。

“你果然回來這裏了。我去公司找不到你,他們說公司倒閉了你走了,連公寓都賣掉了,嚴凡,你太傻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嚴凡渾身一顫抬頭,朦朧視野裏嶽思淳的身影看不真切,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正在做夢。於是一邊期盼夢別醒來,一邊笑著回答:“你說懷念從前的日子,我就賣掉了公司……你看,現在就跟六年前一樣,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隻能屈居這個小地方,思醇,你回來跟我一起住吧。”

“好啊。”嶽思淳笑得格外爽朗,他走上前來抱住嚴凡的頭,歎息道:“這次我沒有牽掛了,嚴凡,我們在一起吧,我會陪你到老,陪你一輩子。”

嚴凡閉目,耳邊是愛人甜蜜的承諾,感受著熟悉的體溫他再次落下淚來。

臥室內程譽坐在地上發呆,麵前的應聲骨不見了蹤影,熏香不知何時也熄滅了。直到吉祥推擠他,才晃晃然醒轉。

“怎麼了,收不到靈骨擔心師叔責怪你?”吉祥問。

程譽做出誇張的驚訝表情,大叫:“才怪,我可是做出了二次骨床啊,老怪物謝我還來不及呢。”

吉祥笑:“是啊,該大肆慶賀的好事你為什麼不高興?”

“誰說我不高興了。”

吉祥指指自己的眼睛:“都寫在臉上了。說吧,想什麼呢。”

程譽興奮表情消失了,他苦惱地說:“師兄,為什麼嚴凡在時不行,他一走我就做出來了呢,跟之前一樣的步驟,我沒有改動過什麼啊。嶽思淳不隻骨床恢複,還恢複了意識,違背常理啊。”

“你犯迷糊了。”吉祥盤坐在他麵前,拍著他的腦袋說:“你忘記嶽思淳是應聲骨嗎,應生者所求,稱心遂意之靈骨。嚴凡放棄之前對他說話,乞求嶽思淳活過來,為了他再活一次,就因為有了嚴凡的祈願,嶽思淳才再度重生。”

程譽眼角抽搐:“我白浪費了整月時間做骨床,手都快廢了,其實隻要嚴凡說句話就能成。師兄,開玩笑呢吧,你把功勞都給了旁人,也不表揚下我的技藝。”居然撒起嬌來。

吉祥敲他腦門,責罵:“好好反省吧,一整個月都在溫習教科書沒有一點創新,還好意思來討賞。”

程譽吃痛捂腦袋,虛心接受批評,卻忽然發現吉祥神情落寞,聽他歎息道:“哎,很遺憾嶽思淳二次重生是靈骨自帶屬性,我們依然沒有找到人類死後複生的方法。”

程譽凝視他的側臉,覺得師兄越來越帥氣迷人了,連失望的表情都這麼好看。不知怎麼就回想起嚴凡聲嘶力竭呼喊愛人的瞬間,令人動容,此時想來依舊震撼。

張張嘴,程譽猶豫片刻終於下了決心,對吉祥說:“師兄,嚴凡說得對,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生前錯過的事情永遠都無法彌補,隻能是遺憾。他運氣好意誌力夠堅定嶽思淳應他所求又活了,但我們死後可能連剔骨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做骨床複活了。”

“你想說什麼?”

程譽咽口水,戰戰兢兢看著他的眼睛道:“師兄,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我不想留遺憾……所以師兄,我喜歡你,和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