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幾經坎坷、命途多舛的學者,一個著作等身、譽滿乾坤的大師,他用一個世紀去冥思現實,用一生去本真行事,他隻想做一個最簡單的平常人,但他言談間風範卻總令人如沐春風,永難忘懷。然而那一夜,他卻如滄海上的明星,倏然隕落,離開了我們。
季老的離去本是自然的,耄耋之齡,人生至此已經無常,他試想活至茶壽之年,但他卻並不強求,唯願自己還能執筆寫書,以求鼓勵世人,即使在病危之際,他仍抱書而眠,亦希望枕書遠逝。季老的離去又是突然地,許多人都未有心理準備,他便已百年而歸,人們的痛心不已。
大師遠去,哀痛之詞從四麵八方雪片飛來,無數人奔至靈堂前誠懇躬身,一朵朵白花戴在祭奠者胸前,一朵朵黃花留在季老的遺容下。
有人說:“大師已逝,風範長存。季老留在身後的,是一個被他用畢生心血打磨得異常光亮的、名副其實的‘大師’銘牌。這一銘牌,固然是因其在古文字學、曆史學、東方學、佛學等諸多領域皆創下的卓越成就,更是因其在治學態度、處世品德方麵給後人留下的寶貴財富。”
季老影響後人的不僅是學術上的成就,更在於他的德行。“真”是季老一生品性的寫照——真情、真實、真切。以學者謝冕的話來形容:“他是那樣的普通,普通得無法和周圍的人加以區分。他如同一滴最平凡的水珠,無聲地消融在大江大河的激流之中;他如同一粒最平凡的泥土,加入了無比渾厚的黃土地的渾重之中。”不僅如此,“他是極為單純的,單純到不染毫纖的自然”,我們“從他那樸素、平淡和普通中感受到那種崇高人格的震撼力。”一個樸素自然、毫無做作的學者,一個言之有物、行之有格的布衣,這便是季老。
季老在晚年時期,對陶淵明的幾句詩情有獨鍾:“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陶公一生淡泊名利,參透了世間百態,認為有些事能做到便做到,做不到也不必汲汲而求,富貴貧賤、生老病死,命裏有則有,命中無便無,無需對得失多加思慮。陶公恬淡閑適的情懷,正是季老所追求和實現的人生境界。
他的行動,單純而睿智,他的文字,淡然而質樸。無論是他的人還是文章,直麵生活,淡雅超脫,情深義重,莊嚴肅穆,誠懇舒活,令人開卷釋懷,仿佛接受了心靈的洗滌。他的每一句話都透漏著真誠,或是懇切的勸諫,或如長者與後輩之間的閑談。“我的文筆可能是拙劣的,我的技巧可能是低下的。但是,我捫心自問,我的感情是真實的,我的態度是嚴肅的,這一點絕不含糊。”沒有刻意雕琢的文字,沒有堆砌優美的辭藻,但季老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勸誡。或許我們在初讀先生的文章之時,乍看覺得它的平凡,但解讀之後,便能體味那平淡中的真奇。它或許不是華麗輝煌的殿宇,但卻是碩果累累的田園。
人們從他身上發現的不隻是博學,還有睿智。不僅是睿智,還有謙恭有禮和言笑自在。他的博識、他的人格,他的耐心,他的真誠,他對於物質利益的毫不動心,他對於書的熱愛……。對許多人來說,他將永遠是氣節的象征。
麵對自己的深厚學識,季老素來謙虛謹慎,對於他人的讚揚與毀譽,不喜亦不懼;對於人生的種種百態,寬容而豁達;對於人間的處處情誼,誠懇而實在。這份自然而然、毫無機心的灑脫,清靜無為、淳樸率性的生存格調,足可令人們永世銘記於懷。
縱覽季老的書籍,益發感受到他那樸實無華的文字中所蘊含的人生哲理,為他的清新文風和人格魅力所感動。從書中的字裏行間內,我們可以看到季老豐富淵博的閱曆,探求到人生的意義。筆者謹以陋筆,采擷大師百年的智慧之果,將之溶於我們的生活當中,在大師真誠述說的氛圍中,深刻地領悟生活的真諦,找到做人、處世、治學的真理。筆者希望與讀者共同感受先生那種淳樸恬澹、本色天然、外表平易、秀色內涵的個性風格,領會先生形式似散,韻律自然,萬勿率意,忌會顢頇的生活智慧,學習先生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的浩瀚學識。同時,也謹以此書祭奠已經仙逝的大師,望以大師的明德醒世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