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依然聽之任之。
婉兒當然知道失去心愛的人是怎樣的一種痛苦。但是此時婉兒的心已經遙遠,她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那心已乘風而去,到一個婉兒看不見也找不到的地方。
二李顯暴斃,婉兒出奇謀
婉兒覺得死神已向她走來。
秋風起,落葉飄零,豔麗不可方物的安樂公主在為她的亡夫武崇訓服喪一年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再度穿上新娘的嫁袍,嫁給了她曾經日夜想念的武延秀。這也算是一段至愛至美的天賜良緣。安樂公主從未想過她真有如願以償的這一天。
為了美好新生活的開始,安樂公主開始大興土木,修建莊園。她的莊園方圓五十裏,處處皆水池,最南端竟一直延伸至終南山的腳下。是那樣的雄偉,又是那樣的氣派。自然皇室的其他公主們也不甘示弱,急起直追,爭相翻修她們還不夠大不夠氣派的宅邸。
公主們競相大興土木,在殿宇的規模上相互攀比,一爭高低。房子自然是蓋得越來越氣派雄偉,但是如此巨大的耗資也使她們囊中羞澀,有時候甚至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於是,公主府中為補充這種巨大的建築開支的另一種營生便隨機而生,那就是“賣官”。從安樂公主起,到太平公主、長寧公主,甚至韋皇後、上官婉兒,凡是能從皇帝那裏討得封官敕令的女人們,便全都行動了起來,靠賣官賺錢。如此的皇室是怎樣的腐敗。她們這些女人幾乎是有求必應,不論送錢來買官的是什麼人,無論是屠夫還是商販,隻要有足夠的錢,她們就能想方設法從昏聵的聖上那裏搞到一張封官的敕令。特別是安樂公主因顯對她格外溺愛,對她的請求就更是有求必應,他後來幹脆連封官給誰都不再過問,隻要安樂的任命書一拿來,他看也不看就欣然禦批。而既然顯沒有原則地給了他女兒這封官的墨敕,那麼他當然就不能不給自己的妹妹,不能不給自己的其他女人。於是,一時間這種皇室女人賣官的風氣甚囂塵上。既然賣官這種方式有了堂堂帝國皇帝的支持和繁榮的交易市場,求官者便如過江之鯽,席卷而來,踏破了皇室女人家中的門檻。女人們賺了多少錢就賣了多少官,而她們賣了多少官就將有多少官遍布於朝野。大唐帝國的將相畢竟是少數,於是烏合之眾就擁塞了朝廷和大小衙門,這就是曆史上中宗時代赫赫有名的“斜封官”。公主們的貪婪無止境自然該遭到斥責,但真正禍國殃民的不是別人,而是大唐的皇帝,是皇帝在自毀他的天下。
從皇室女人們的這種荒唐墮落、不求上進,就可以看出顯的朝廷是怎樣地不可救藥了。整個王朝就仿佛是坐在火山口上,隨時都會被毀滅。那是種江河日下的頹敗,是王朝覆滅之前的掙紮。其實人人都知道好日子不會長久了,顯也知道,他便完全放棄了。自從重俊事件後,顯就像變了一個人。如果說,此前他還有一點想重振王朝的心思,在重俊兵敗後,他就徹底放棄了他作為一國之君的所有責任和權力。
顯之所以如此頹廢,自暴自棄,最重要的可能還是因為婉兒從此消極的態度。顯之所以當年意氣風發,勵精圖治,其實也是因為有婉兒與他相伴左右,為他指點航線。而一旦婉兒退出,再沒知己的人輔佐他,顯當然知道他是沒有能力戰勝韋後的。於是婉兒一人出局,便即刻全部崩潰了。連婉兒都放棄了,他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當然到了這種境地,顯也已經覺出了命數將盡、來日不多。所以,他也可能有一種關於生命的覺悟,一種人生得意須盡歡的了然。盡管他丟了王朝,卻依然擁有著享樂的權力。所以顯從此盡情沉湎於各種各樣的吃喝玩樂。他想朕憑什麼不能這樣?朕已經在流放中失去了十四年的美好時光,朕憑什麼就不能用生命中所餘不多的時間把過去的種種補回來?
顯便是如此荒淫無度地消費著他所餘不多的生命,等待其生命的終結。婉兒看在眼中,盡管對當今王朝已經失望,但她還是不忍中宗如此糟蹋自己。她也曾婉轉地諫止過中宗,她說:“倘章懷太子李賢的荒淫無度是可以原諒的,那麼陛下的窮奢極欲就是不可以原諒的了。”
顯於是斥責婉兒:“為什麼同是作樂,偏偏他可以原諒?”
“章懷太子不思進取,是因為他的母親在逼迫他,他已經沒有退路。他既然不願直接與母後對抗,便隻能選擇自毀前程。而陛下呢?有誰在逼迫你放棄天子的權杖和責任嗎?”
“在盛世太平中,惟有及時行樂,朕這樣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