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音容留人間(4)(1 / 3)

婉兒手握著遺詔。她突然聽到了遠處急急的腳步聲。她停下來,抬起頭,很快就在回廊的轉彎處看到了滿臉憤怒和傷痛的太平公主正匆匆向她走來。那是一番討伐的氣勢,她一定認為婉兒也參與了毒殺天子的陰謀。她甚至更加懷恨於婉兒。她一直覺得婉兒應當是他們李家的人,就像她的姐妹一樣,她們確實是從小一道長大的,她怎麼能和外人一道合謀殺害自己的兄弟呢?

婉兒迎著太平公主。

她是那麼鎮靜,直到走到太平公主的麵前,她才停了下來,停下來麵對這個準備對她興師問罪的女人。

“你竟然能如此平靜?”太平公主果然義憤填膺。她責問著婉兒,“顯給你的還少嗎?他是那麼愛你。幾十年了,我一直看在眼裏。而你對他又怎樣呢?不是武三思就是崔,顯不僅容忍了你,還讓你做了昭容。天下有這樣縱容一個背叛反抗他的女人的男人嗎?你不僅自己羞辱顯,還慫恿武三思和韋後淫亂,把更深重的屈辱重重壓在顯的心上。如此還不夠,你竟然還要和那一對喪盡天良的母女合謀毒殺了顯。你們到底想幹什麼?顯怎麼惹著你們了?顯對你們還不夠好還不夠寬容嗎?婉兒你該捫心自問。你怎麼能對顯如此狠心毒辣?婉兒我看不透你,我從小就看不透你,不知道你腦子裏每天轉的都是些什麼。全是那些坑害別人的陰謀詭計嗎?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那裏麵是不是灌滿了毒汁?你真是太可怕太令人恐懼了,還要怎樣?接下來還要怎樣?要討伐我們嗎?我們李家這些後代,還有旦,還有我們的那些孩子們。要把我們所有的人斬盡殺絕,斬草除根。但是我要告訴你,沒有那麼容易,你聽到了嗎?沒有那麼容易,我們是斬不盡殺不絕的。就算是你們殺了我,殺了相王,但你們殺不盡李家的子孫。他們遍布天下,個個驍勇善戰,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殺回來,殺了你們,要用你們的頭去祭我們李唐的宗廟。真的,終會有一天……”

婉兒呆呆地站在那裏,平靜地聽著太平公主的指責。她真的心靜如水。婉兒,就那樣大度平和地站在那裏,聽著,並等待著。

婉兒其實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來這裏的原因。婉兒也知道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太平公主需要她。太平公主所以來勢洶洶,甚至危言聳聽,其實都是因為她內心極度的軟弱和恐慌。顯的驟然離去,使得她立刻沒了主張。她很害怕,也很慌亂。而凡是在太平手無良策的時候,她要找的惟有一個人,那就是婉兒。婉兒太了解這個從小和她一道長大的傲慢女人了,了解她們之間的那種幾十年來情同手足的關係。她從沒有忽略過她同太平公主的這一層關係。她一直是在可能的時候,來幫助她。因為婉兒知道太平公主是武則天最鍾愛的女兒。她也曾答應年邁的女皇要照顧和保護好她的女兒。當然婉兒自己對這個總是狂傲自負的公主也確是懷著一份姐妹情意的。所以,她等著太平公主發泄她心中的怨憤及恐懼。她知道這個憤怒的、歇斯底裏的女人是來向她求救的。因為顯突然死亡而且是死於非命使太平公主看到了她的危在旦夕,而一旦韋後篡權,他們所有李唐家族便將死無葬身之地。這就是政權鬥爭的殘酷和無情。於是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太平公主便隻能來找婉兒。她知道隻有來找婉兒,或許才能獲得一條生路。但是當然,堂堂的太平公主就是來求救,也不能低下她大唐公主、女皇女兒的高貴而美麗的頭顱。這是她的方式。婉兒太了解她了,所以婉兒不會計較這種方式。

於是婉兒心平氣和地等著。

她承受著太平公主的羞辱謾罵,而就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婉兒突然覺得周身充滿了力量。是的,還有人需要她,還有人比她更恐懼更驚慌,更需要她的保護。那麼她就是有用的了,她就有責任有義務有勇氣站出來,去保護那些需要她保護的人。

終於太平公主停了下來。

她突然淚流滿麵,泣不成聲,最後抽泣著說:“婉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顯就突然死了?今後會怎麼樣?今後還有誰來保護我們兄妹?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我該怎麼辦?”

然後婉兒才把她剛剛寫好的李顯的遺詔拿給太平公主看。婉兒說:“一會兒,我便會在朝中眾臣和所有皇室成員的麵前,宣讀這份遺詔。而你此刻要做的,就是盡快去和相王商議。要想盡辦法利用這個機會,奪回李唐的天下。否則一旦韋氏執掌了朝政,要奪回政權就不那麼容易了。事不宜遲,你一定要和相王早做安排。去吧,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