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寧王的戰爭,消耗了王陽明太多的時間,如今歲月更替,王位易主,他終於可以靜下心來重操舊業,開堂講學。王陽明在南昌開辦的學堂,門生絡繹不絕,可他最欣賞的學生冀元亨還在牢中受苦,王陽明的一顆心總是牽掛在他身上。從被貶到龍場開始,冀元亨就一直追隨王陽明左右,雖然在牢獄中受盡了折磨,他也從未說出半句冤枉老師的話。王陽明想了無數辦法,求了許多官員,始終也未能將冀元亨救出監牢。直到正德皇帝駕崩,嘉靖皇帝即位,冀元亨才終於得以重見天日。可牢獄中的折磨已經徹底摧毀了冀元亨的身心,出獄僅僅五天,他便得了瘧疾,不治身亡。
冤案可以警醒世人,卻無法喚醒每個人的良知。沒有人去關心一個不能為自己帶來絲毫利益的人,朝廷甚至不肯撥給他一點點撫恤。一個冀元亨,讓王陽明更加看透了世間人情的冷漠,冀元亨的死,也成了他一生中永遠的痛。
官場似乎留給了王陽明太多的遺憾,唯有教學才能為他的心靈帶來莫大的安慰。人們都喜歡王陽明的講學方式,他喜歡將深奧的道理通過比喻的方式,讓人們更容易聽懂。他將良知比作主人,私欲比作奴婢,如果主人重病臥床,奴婢便會出來作威作福;如果主人病愈,奴婢又會重新聽從使喚。也許是曾經的修仙經曆給了他靈感,他又將良知比作掌紋,雖然每天都能看見,如果想要將細微之處看得明明白白,還需要不小的功力。
即便如此比喻,還是有人不明白良知究竟為何物,正巧一次遭賊,給這名學生上了現實的一課。一天深夜,王陽明正在為弟子講學,忽然聽到門外一陣騷亂,有人大聲喊著捉賊。不一會兒,官差將捉到的小偷押進門,交給王陽明發落。借著這個機會,王陽明對學生說:“我將這個人的良知找出來,你們就懂得什麼是良知了。”他要小偷當著眾人將衣服脫下,小偷雖不情願,但卻害怕遭到嚴懲,隻得依言行事。脫了一件,王陽明便要他接著脫下一件,一直到隻剩下一條內褲,小偷無論如何不肯再脫了。王陽明威脅要打他,小偷說:“哪怕是殺了我,也不能再脫了。”王陽明告訴學生,這便是良知。從情感上講,良知是羞恥之心;從理性上講,良知是是非之心,即便是這樣一個小偷,雖然遭受一時的蒙蔽走上了錯誤的道路,但心中卻依然殘存著一絲良知,如果能將自己的良知發揚,與聖人也沒有什麼分別。
良知本來就來自本心。好人與壞人,不過是良知上的分別。好人就是心上的渣滓少一些,障壁少一些,良知比別人更加清澈;而壞人不過是心上的渣滓多一些,障壁厚一些。不過,這些心中的渣滓,都是可以去掉的,壞人也可以變成好人。
王陽明始終尊崇心即是理,正所謂“人皆有是心,心皆俱是理,心即理也。”知與行,原本就是一回事,即便知道了道理卻不去做,就不能叫作真知。王陽明曾經說過:“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在陸九淵提出的心學基礎上,王陽明又進行了自己的擴展。他一直替陸九淵鳴不平,雖然與朱熹生活在同一時期,可後人將朱熹的理學奉為經典,卻將陸九淵的心學棄之如草稗,王陽明決定為陸九淵做些什麼。陸九淵的家鄉在撫州府金溪縣,正好是王陽明的管轄範圍,他要求陸九淵的後人也同朱熹的後人一樣,免除差役的職責,還可以送去當地衙門開辦的學堂讀書。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人們總是在不同的環境中留下自己的足跡,也會從小有才華到逐漸顯露出名聲。經曆了貶官、升遷、平叛、講學一係列事件的王陽明,早已經成為遠近聞名的人物,登門想要聽他講學的人,如同過江之鯽。每到一個地方,王陽明都會成立自己的書院,開堂講學,卻唯有江西,成了王氏心學的真正發源地。他的學生數量之多,也許隻有孔子才能與他一較高下,不同的學生對王氏心學有著不同的解讀,光是在學生中的派別,就有七個之多。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是江右學派,這個學派中最出名的人物,非鄒守益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