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終章(1 / 3)

趙小喜淘米做飯,又指使著竹葉青擇馬蘭頭菜。

竹葉青搬了張小凳子坐著,身邊放著那隻狗尾巴草編的小狗,院子裏的小野貓邁著懶洋洋的步子出來了,軟綿綿地叫了幾聲,探出爪子去撥弄那小狗。

清粥小菜,一人一妖相對坐著吃完了,收拾了碗筷,結伴往靄河邊走去。

竹葉青又化作小孩模樣,趙小喜輕輕鬆鬆就把他抱了起來。

水鬼仍是萬年不變的一張慘白的臉,一頭水草一樣的長發,他仰著頭望著趙小喜道:“我得想想我叫什麼。”

趙小喜抱著竹葉青坐在長堤上,聞言笑了笑,說:“想起來了又能如何呢?”

“我總得知道自己是誰呀,”水鬼道,“趙小喜,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呢。”

趙小喜掏出一支短笛吹了個不成調的曲子,水鬼說:“你這樣不行。”然後伸手拿過笛子湊到唇邊吹了起來。

“很好聽。”趙小喜道,“這曲子叫什麼名兒?”

水鬼愣了愣,說:“我不記得了。”

趙小喜把竹葉青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說:“你教我吧。”

屋子周圍長了大片的苜蓿,像鋪了一層綠色的地毯,上麵開了粉紫色的花。

門外小路邊的山苦蕒也開了細碎的小黃花,間或夾雜著些白色的小花,趙小喜隨手拔下一些拿去喂他養的那兩隻胖兔子。

院子裏還長著些指甲花,結了豆莢了,輕輕一碰裏頭的種子就劈裏啪啦地四處飛散,竹葉青逗兩隻兔子玩了半天又去折騰這些指甲花,拿手指頭戳著那些熟透了的豆莢,樂此不疲。

趙小喜家旁邊有人起了座新屋,搬來了一對夫妻,那家人有個十多歲的兒子正好是趙小喜教的學生,常來他家串門。

竹葉青有時也會變成尋常小孩的模樣同他玩耍,趙小喜炒了盆榛子出來時看到竹葉青摘了幾朵小黃花簪在那孩子兩團包子似的發髻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叱道:“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這樣胡鬧。”

那孩子摸了摸頭上的花,樂嗬嗬地笑道:“先生,小竹說他將來長大了要來娶我。”

趙小喜笑的肚子疼,抓了把榛子塞到那孩子手裏說:“你娘要喊你回家吃飯了,趕緊回去吧。”

竹葉青伸手又抓了兩把榛子讓那孩子提著衣擺兜著,說:“這是彩禮。”

趙小喜笑眯眯地目送那孩子走遠了些,一拳砸在竹葉青腦袋上,咬牙切齒地道:“老不修!幾百歲的老妖怪了還去調戲人家小娃娃!”

竹葉青雙手捂著腦袋躲到邊上去笑嘻嘻地道:“你吃味了?”

趙小喜懶得理他,坐在門檻上吃榛子。

竹葉青又變回少年模樣,手上捧著一大把苦蕒花說:“趙小喜,我來跟你提親,你是答應不答應?”

趙小喜麵無表情地回贈給他一大把榛子殼。

竹葉青笑嘻嘻地跑了,花扔的滿地都是,他看著那些花,突然想起遙遠的過去裏,似乎也有這麼一個人跟他說,將來要娶他做新娘子。

一下子又過去了好多年。

屋子周圍的籬笆都很舊了,壞的厲害,趙小喜去砍了幾棵竹子回來劈成長條重新圍上,他一個人做這些事有些費力,斷斷續續地花了三四天才做了個大概。

鄰居那孩子已經長大了,偶爾也會過來幫幫忙。

趙小喜一直都沒有成家,他這樣的年紀本也早該娶個姑娘,生個大胖小子的,和他一般年紀的人孩子都十幾歲了,他卻沒這樣的心思,也有人給他說過親,他都一一推辭了,隻說自己沒本事,怕耽誤了人家。

趙小喜忙活了半天,到井邊打水準備洗把臉,他突然發現自己老了,鬢角已經染了白霜,眼角也有了紋路,也是呢,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鄰家那個竹葉青曾經說著長大了要娶他的孩子也二十好幾了,娶了個俏姑娘。

趙小喜想,真是奇怪,從前他總覺得時光漫長,現在回頭去看,好像隻是一晃眼,就過了大半輩子。

他仍然時常去林淮初的墳前,有時候絮絮叨叨說著話,有時候一個人坐著就是一整天。

趙小喜其實已經有點不大記得林淮初了,之所以常到他墳前看望,更多是成了一種習慣。

思念在漫長的歲月裏像一杯不斷被稀釋的茶,隨著年日漸久,沒了痕跡,再也嚐不出味道來。

再深刻的思念,到頭來也敵不過時間。

林淮初留下的那封空白的信已經舊的有些發黃,趙小喜在上麵添了一行字:情深,奈何緣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