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先說了一些恭維的話,然後給畢加索講了中國畫的繪畫精神與玄象及毛筆的使用等有關知識:“中國畫講究‘墨分五色,層次互見’的特征,不必過分求形似。”
然後他誠摯地指出:“您的中國畫雖然有功力,但由於不太了解中國畫的用筆和用墨,所以沒有焦、濃、重、淡、清五色的韻味,沒有韻味,就隻有象形而沒有意趣。”
畢加索靜聽著張大千侃侃而談,並頻頻點頭表示理解。聽完之後,他對張大千說:“請張先生寫幾個中國字看看。”
張大千並不推辭,提起桌上一支日本製毛筆,一揮而就寫了“張大千”3個字。
畢加索仔細端詳著這3個字,突然說道:“我最不懂的是,你們中國人為什麼非要跑到巴黎來學藝術?在這個世界上談藝術,第一是你們中國人有藝術;其次為日本,日本的藝術又源自你們中國;第三是非洲黑人有藝術。除此之外,白種人根本無藝術,不懂藝術。這麼多年來,我常常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麼有這麼多中國人乃至東方人要來巴黎學藝術!”
畢加索兩眼發出灼人的光芒,逼視著張大千:“這不是舍本逐末嗎?”
這一番發自肺腑的驚人之論,令張大千異常激動。作為一個中國人,在遠離祖國的異邦土地上,能夠聽到異國藝術家對自己祖國藝術的崇高評價,怎能不使他深感自豪。他真想痛哭一場才高興。就連那位年輕的華裔翻譯眼眶中也溢滿了淚水。
畢加索指著張大千寫的字和那5本畫冊接著說:“中國畫真神奇,齊先生畫水中的魚兒,沒有用一點色、一根線去畫水,卻使人看到了江河,嗅到了水的清香,真是了不起的奇跡。連中國的字,都是藝術。”
張大千完全被他感染了,心裏說:“這才是真正的畢加索。”
突然,畢加索聲調低沉下來,他傷感地說:“我沒有去過中國,我很想去……我可能永遠都不能畫中國的墨竹蘭花!”
張大千心中突地一震,看著這位75歲的老藝術家。
畢加索也迎著張大千的目光,對視著,畢加索說:“張先生,我感到,你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這是他直接評述張大千,更是他對中國藝術的崇拜。張大千默然無語,隻以中國禮儀向畢加索致以莊重的一躬。
畢加索邀請張大千一行共進午餐,飯後他們又在花園裏漫步。在明媚的陽光下,兩個人繼續縱論人生、友誼、藝術。
畢加索平生不喜歡拍照,但那天在一位法國記者的提議下,他與張大千和夫人高高興興地在庭院中照了一張合影。
臨別時,畢加索把大千夫婦過目並得到稱讚的那幅《西班牙牧神像》送給大千作為留念。這是一幅由大小不等的黑點和粗細不同的黑線組成的人頭像,滿頭須發,鼻子歪在一邊,兩眼一大一小,像鬼臉似的非常古怪。很少送畫給人的畢加索在畫上題寫了“贈張大千,畢加索56-7-28”等字樣。
消息傳開後,馬上就有畫商前來找張大千,要以幾十萬美元買下畢加索贈給他的那幅畫。但張大千堅持不賣,後來他把這張畫掛在巴西八德園客廳的正中牆上,不少的來訪者都在它下麵合影留念。
會麵後不久,張大千為畢加索畫了一幅《墨竹》,畫中兩根墨竹一濃一淡,深淺相宜,張大千的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