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接到元行欽送來的情報,唐皇大為震怒,命令豆盧革籌集糧草,他要禦駕親征。豆盧革與孔謙率百官上表,稱庫廩早已沒有一粒糧食,唐皇急命宣旨,要群臣到便殿商議籌糧。到了便殿,人人嘟著個嘴,誰也不說話。皇上開口罵道:“怎麼,啞巴啦?平時,不讓你們說,你們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烏鴉窩捅了兩扁擔!今天,嘴都縫上了?孔大人,你是租庸使,你先說!”孔謙沒有辦法,隻好說:“洛陽先大旱,又大澇,莊稼幾乎絕收,實在無法籌集糧草,請皇上東幸汴梁,就近取食。”
豆盧革亟言不可。孔謙說,“好我的宰輔大人,去年遭災,前半年,赤地千裏,後半年,遍地汪洋。您說說,我到哪裏調集糧草?”豆盧革說:“哪怕你說的都是實話,天子又不是牛羊,哪裏水草豐美就到哪裏去。”孔謙情急,看著唐皇說:“陛下,您看看,哪裏有宰輔這麼說話?把皇上比作牛羊!”豆盧革也針鋒相對:“我隻是說說,而你的主意,早已經把皇上當成了牛羊!”看兩人吵得有點離譜,李紹宏說:“自古沒有就食天子。吃用短少了,大家都省儉一點。”唐皇在朝臣中找尋馮道,卻不見人影。唐皇歎了口氣,“他,也走了!真不敢相信。”還是豆盧革說:“李大人說的很對,天子不可輕動!我朝雖說平了西蜀,四周還有許多敵人虎視眈眈,更加內亂蜂起,千萬不能讓人看出虛實。還是就地想些辦法。”孔謙說:“就地有什麼辦法?你們是沒當家,不知難喲!”豆盧革說:“我知道難,所以,我不敢主動請纓,要當這個租庸使。”說得孔謙半晌抬不起頭。皇上對孔謙說:“你是租庸使,你總得拿個辦法!”默了好大一陣,孔謙說:“臣倒有一法,不知當講不當講。”唐皇說:“都什麼時候了,還哪樣說話,講!”孔謙說:“皇上下詔,向河南府預借今年夏、秋糧草。”景進和幾個人小聲說:“這倒是個辦法。”唐皇說:“準奏。立即擬詔下發。”盧程心裏一震,“寅借卯糧,什麼狗屁辦法!劉盆子複生了!皇宮內府,還有宦官、伶官手裏有的是錢糧,從他們那兒擠出一點點,都足夠了!”但他並不想明說,臉上依然平靜如水。豆盧革囁喏半天,說:“臣,也有一個辦法,隻是,隻是,說不出口。”皇上生氣地說:“但說無仿!”豆盧革鼓了好大的勁,說:“租庸外庫早已枯竭,各路軍隊無糧,家屬孩子逃荒要飯的,不計其數。假若再不救濟,恐怕要出更大的亂子!下官以為,下官以為……”“講!吞吞吐吐,成何體統!”豆盧革囁喏著,臉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下官以為,可不可以請內府,出些金帛,供給軍隊?過了凶年,再還給內府也還不遲。”說完,又加了幾句:“司天監幾次報說:‘流星犯天棓,主禦前有急兵’,‘客星犯天庫,宜散府藏’。臣,臣也是,為了國家,為了社稷。”皇上剛要叫內庫使張容哥,卻見劉皇後從屏風後走出來,手裏端著一隻銀盆,盆裏散亂地擱著幾件簪子、手鐲,身後跟著三個小皇子繼嵩、繼潼和繼蟾。繼嵩不過十一二歲,繼潼隻有六七歲,繼蟾還在蹣跚學步。唐皇和群臣看著這個場麵,有的伸長脖子,有的張大嘴,驚愕地不知所以。劉皇後說:“本宮一直在屏風後麵,什麼話都聽到了。你們要內庫拿錢供給軍隊,這個主意好!
拿去吧!內庫就剩這隻銀盆,幾件簪子、手鐲,和這三個孩子,你們都拿去,換了錢,供給軍隊!”眾位大臣麵麵相覷,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劉皇後看眾人噤若寒蟬,越發膽壯,她高聲罵道:“你們沒有本事,弄不來錢糧,把屎盆子扣到本宮頭上了!我知道,你們恨我,罵我貪心斂財!斂財怎麼了?我們是皇上、皇後,天下都是我們的!斂點財物又有什麼?我們夫婦君臨天下,雖說是憑借武功,更是上天遺命。命既在天,個把亂匪能把我們怎麼樣!”眾大臣挨了一頓臭罵,有的紅了臉,有的黃了臉,有的青了臉,有的黑了臉,無論是誰,哪怕肚子裏有許多話要說,這時候,都隻能斂氣屏聲,弓著腰,退出殿去。
消息傳到軍中,當晚,鐵槍軍軍士王溫等五人作亂,殺了他們的都將,被皇上發現,殺掉了。皇上召見鐵槍指揮使郭從謙,罵道:“你早就背離了朕,拜郭崇韜為叔父,編排了朕多少壞話,又跟著你的義父存乂,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你以為朕不知道?朕隻是覺得,你還幹了一些好事。誰想,你不思悔改,今天,又唆使王溫叛亂,你到底想幹什麼?”郭從謙慌忙跪下,磕頭就像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小人原是優伶,能做到鐵槍指揮使,全是陛下恩寵!小人哪能不肝腦塗地報答陛下?小人是個笨漢,有眼無珠,拜崇韜,認存乂,那也是覺得他們忠於朝廷,那時候,怎麼能知道他們的狼子野心?至於王溫叛亂,小人事先確實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