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唐皇的調令,朱守殷急忙集合隊伍,趕往京師救駕。經過邙山的鬆林時,他突然靈機一動,喝叫兵士下馬,隱藏在鬆林裏,派了三個騎兵,從三個方向入城,打探消息。
興教門的大火還在嗶嗶駁駁地燒著,噴濺的火星引著了旁邊的房屋,火勢就更大了。亂兵從較遠的地方爬牆而入,攻進了皇宮。近臣宿將都丟盔棄甲,逃散了,隻有李彥卿和十幾個宿衛軍校血戰叛軍。突然,一支火箭射中唐皇的腦門,他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頹然倒地!
李彥卿一邊向宿衛軍校大喊“頂住!頂住!”一邊抱著皇上,撤到絳霄殿走廊下。皇上掙紮著拔掉了他腦門上的箭,白饢饢的腦漿順著箭孔向外湧。他嘴唇在蠕動,似乎要什麼。李彥卿俯下身,把耳朵貼到他的嘴邊,才聽到“水!水!”
恰好跑來一個宮娥,他朝宮娥吼道:“去,找皇後,要水!”那個宮娥急忙掉頭跑向長春宮。她氣喘籲籲地進了宮門,隻見宮內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綾羅,到處都是春衫,寶物格子上的玉鹿歪在一邊,沒了角,成了四不象。地上,滿是唐三彩的碎片,反射著刺眼的光。“皇後,娘娘!”她找到了皇後,“水,水!皇上,皇上……”皇後正和存渥往包袱裏塞金銀,看也沒看宮娥一眼。存渥生氣地吼:“快走!
紹榮還在門外等著。來不及了!”皇後沒說話,還往包袱裏塞。“夠了,夠了!你能帶完?”存渥不耐煩地催她走。“皇上,中箭,要水,水!”那宮娥焦急地喊,皇後順手塞給她一隻碗,“拿去!”存渥說:“那是我吃剩下的。”“怎麼了?你剩下的,他就不能喝?”存渥說:“那是奶酪,吃了要死人的!”皇後飛了存渥一眼:“死就死吧!死了,你不更好!”宮娥著急,也沒聽清他們說什麼,端起奶酪就跑。
繼嵩聽說皇上受傷了,隨著宮娥飛跑出去,繼潼、繼蟾也跟了出去。皇後一把拉住繼蟾的衣袖,“幹什麼去?”“看父皇!”說著,拚命一掙,衣袖撕裂了,皇後跌了個屁股蹲,坐在地上剛要哭,存渥一把拽起來,罵道:“都啥時候了,你還想不想逃?!”說著,點旺了手中的火把,朝床上一扔,那床和旁邊的桌子,梳妝用具,立刻就被大火吞沒了。皇後一個愣怔,擦把眼淚,又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一塊碎銀子,塞進包袱裏,抓住存渥的胳膊,跑出宮去。
那位宮娥端著奶酪跑回來,看興教門那邊殺得正酣,皇上一人睡在原地,急得裙子也沒提,就撲坐在唐皇身邊,扶起皇上的頭,靠在自己胸前,把碗湊到皇上嘴邊。不知是聞到奶酪還是女人味,皇上慢慢睜開眼睛,“皇,皇後,還是,還是你好……”那宮娥沒有分辯一個字,眼裏卻湧出滴滴清淚,撲嗒嗒淋在皇上胸前。繼嵩兄弟撲到皇上身邊,跪著接過奶酪給皇上喂。皇上喝了幾口,似乎更清醒了。他認出了繼嵩兄弟,“怎麼?是你們?”繼潼的淚象珍珠,汩汩地流。皇上抬手輕輕地,輕輕地擦,擦。喲,那手,好涼,好冰,繼潼伸手抓住父皇的手,解開自己的衣服扣,塞到懷裏暖。繼嵩把奶酪交給繼蟾,怪叫一聲,拾起父皇的寶劍,朝興教門飛奔而去。繼蟾怯怯地叫“哥哥,哥哥!”繼嵩已經殺入叛軍之中。“讓他,去,去!這,才,才是,我的,兒子……”話還沒說完,又昏死過去。繼潼兄弟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推,又是搖,好一陣子折騰,可惜,皇上的身子越來越涼,越來越僵。那宮娥情知皇上沒救了,心裏想:“老天把皇上送到我的懷裏,也算寵幸了我一回,我得為他做一點點應該做的事了。”她擦了擦迷離的雙眼,一把抱起繼蟾,一手拉過繼潼,跌跌撞撞地朝中興門逃去。繼蟾在她的懷裏撲騰,繼潼也拚命朝後拽,她,緊緊抱住繼蟾,使勁拉著繼潼,怎麼也不鬆手。她也不知道,這會兒,自己怎麼如此大膽,怎麼如此勇敢,她,隻有一個念頭:衝出去,逃出去,保住皇上的這點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