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回過頭來說說孔子周遊各國的這些年,他的故國魯國的情況。
魯國自孔子離開後,國力日漸衰微,到孔子第三次回到衛國時,正是魯哀公執政。此時,南麵的吳國已經強大起來。
吳國包括現在蘇皖兩省全境及贛東北部分地區,都城在江蘇無錫,國力強盛,疆域遼闊。但也同楚國一樣,被中原人視為蠻夷之邦。
本來,中原各國之間曾有約定,互不侵犯,數百年來相安無事。可是,被視為蠻夷之邦的南方新興國家,例如吳、楚等國,卻不理會這個約定,隻要能夠開拓疆土,侵略之名根本不放在眼裏。
其中最蠻橫的就是吳國,經常以武力侵略鄰近小國。不僅如此,吳國曆代君主都有稱霸中原的野心。
公元前500年,齊景公和魯定公會盟於夾穀,有很大程度上是怕吳、魯結盟而威脅到齊國。如今,吳國已經吞並了魯國南方的一些小國,正企圖用合縱連橫的策略達到稱霸中原的最終目標。
公元前494年,吳王夫差僅繼位兩年,就大敗越王勾踐。一時間,吳國的勢力越發擴張,魯國感到深受威脅。魯哀公七年,即公元前488年,吳國和魯國在鄫城(今河南省柘城縣北)舉行會談。吳國強行要求魯國用一百頭牛、一百隻羊、一百頭豬作為獻禮。雖然這超越了當時禮製規定的數字,但魯國懾於吳國的威勢,隻好如數奉上。
吳國又要求魯國三桓中掌權的季孫氏派宗主親往吳國談判,當時季孫氏的宗主是季康子。季康子深恐前往吳國會遭遇不測或受到侮辱,借用了當時尚在衛國的子貢。子貢深負辯才無礙,隨季康子前去交涉。經過一番唇槍舌戰,魯國終於獲得了外交上的勝利。吳國這才作罷。
公元前487年,吳國不顧一年之前與魯國的和談盟約,出兵攻魯。幸而魯國軍民拚死抵抗,吳國隻好退兵。
這時候,犯上作亂從魯國出逃的陽貨正在晉國,企圖幫助流亡至此的衛國太子蒯聵回國接位。他們得到了晉國的支持,本想出兵伐衛,但又顧及魯、衛之間的關係,恐兩國聯手相抗。後來,他心生一計,齊、魯兩國雖有姻親關係,但夾穀會盟之後,魯國索要回齊國之前占領的城池,此事使齊國極為不滿。現在可以遊說齊君,讓魯國把那些城池還回來,如果魯國不答應,就出兵討伐。
齊國此時的君主是齊悼公,悼公果然被說動,於是,命國書為大將軍,率領兵車一千乘向魯國進發,到達汶水時停下來紮營修整,並派人向魯君下戰書。
接到戰書後,魯哀公急召季康子和冉有來商量對策。
冉有說:“國難當前,我願率軍出戰。另外請再派人去通知夫子,請他從旁協助,以解魯危。”
季康子非常高興,立即任命冉有為左大將軍,出發禦敵。
冉有讓樊遲為車右,合力抗齊。車右指古代車戰時,站在禦者右邊的武士。一般多選用力士,職責是作戰時保護車左的主帥。樊遲也是孔門弟子,他精通戰略,尤其精於箭術,幾乎百發百中。
冉有率大軍浩浩蕩蕩到達汶水,一聲渡河令下,士兵個個奮勇爭先,誓死保衛國土。
魯軍渡河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搗敵營。齊軍措手不及,隻落得棄甲曳兵而逃。冉有緊追不舍,直到數十裏外,才鳴金收兵。
齊國的國書本就不是什麼名將,軍事一道上與冉有相去甚遠,經此一戰,更是早已嚇破了膽,於是趕緊收拾殘部,並派人返國告急。
這時候,身在衛國的孔子也已經得到消息,派遣子貢到齊國去向權臣陳乞遊說,希望他能罷兵休戰。
陳乞的內心本來就希望國書戰敗,好趁機削弱他的勢力。子貢既然來勸他罷兵,正好趁此機會,奏請齊君下令撤回軍隊。於是,陳乞一麵遊說齊悼公,一麵派遣使節到魯國重修舊好。
不久後,魯國獲勝,冉有班師回都。季康子親自前往郊外迎接,兩人執手慶功,並設宴慰勞三軍。
酒過三巡,季康子滿麵笑容地問冉有說:“恭賀你旗開得勝。但不知你的這種軍事才能,是無師自通、出自天性呢,還是後天學來的?”
冉有答道:“是向我的老師學的。”
“哦?夫子怎麼會懂用兵之道?”季康子不免有點訝異。
冉有說:“夫子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學者,文武均通。我隻不過學了一些戰術而已,韜略什麼的還談不上呢。”
季康子又問:“孔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冉有回答說:“任用他的君王會名聲顯赫,把他的主張宣揚到百姓中間,百姓就會信服。即便是向鬼神詢問他的為人,鬼神也會說他毫無缺憾。但我學習的這軍事之道,即使功勞蓋世,受到大量的封賞,夫子認為始終是對百姓不利的。”
季康子非常欣賞冉有那種功高不居的謙遜態度,對孔子也格外地欽敬和仰慕。戰事結束後的第三年,是魯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484年,季康子與冉有商議說:“我想邀請孔子回國,你以為如何?”
冉有說:“14年前,夫子任大司寇時的政績,想必您也略有所聞。如想請他老人家回國,萬萬不可以用對待一般人的態度對待他,否則的話,再多的俸祿,他也不會接受的。而且要有始有終,不能聽信小人的話,不能冷淡他。”
季康子說:“我知道了。”
孔子這一年已經68歲。
衛國的大夫孔圉和孔子是舊交,孔子一直認為他是一位賢人,每次到衛國,都會去看他,也常常住在他家裏。
這段時間,孔圉家裏正在鬧家務糾紛,他對自己的女婿有很大不滿,所以想設計殺害他。孔圉向孔子請教,並請孔子幫忙。
孔子大感意外,深悔過去看走了眼。他回答孔圉說,家務糾紛,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也沒有插手的餘地。
孔子歎息著說:“鳥類可以選擇棲息的樹木,樹木怎麼能選擇鳥類呢?”
孔圉一聽,知道孔子已有意離開衛國,趕忙假意誠懇地挽留:“我之所以一再堅持要您留下,並非是為了我自己,而是希望您能協助年幼的出公。這完全是為國家著想,請不要因為我家的私事而離開。”
孔子被他這麼一說,倒有些左右為難了。這時,季康子派來接回孔子的使臣到了,才替他解決了難題。
當年在魯國國內,最反對孔子的是公賓、公華、公林三個人。現在季康子正是派了這三個人帶著厚禮來到衛國接孔子回國。季康子的做法是為了表示誠意,意在告訴孔子:你看,曾經反對你的人現在來接你回去,可見國內是多麼迫切而誠摯地需要你。孔子正好借這個借口拒絕了孔圉的挽留,毅然決定結束流浪生涯,返回魯國。這時,距離孔子公元前497年離開故土開始周遊列國,已經過去14年了。
一些在衛國從政的弟子,聽說夫子即將束裝歸國,也都紛紛棄官相隨。
孔子對哀公和季康子的為人早有了解,再加上這些年遊曆在外與政客的頻繁接觸,所以即便他們的邀請情意懇切,孔子心裏也沒有寄予太大的期望。
不過,一別故鄉14年之久,如今終於有機會回去,孔子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公元前484年,也就是魯哀公十一年的秋天,孔子返回闊別已久的故鄉,一路上感觸良多。
回想這14年間,自己輾轉各地,接觸到各種各樣的人物,也遇到幾次意外的驚險。而自己的政治抱負始終未能有所施展,甚至飽受猜忌,險遭殺害。流落到鄭國時,還被人喻為喪家之犬。期間的艱難曲折真是難以為外人道也。
至於那些高潔的隱士,他們的歌詠和嘲諷,如今想來,倒還蠻有人情味,孔子不由得感到一絲溫暖。
將屆古稀之年的孔子,這時的政治見解早已成熟,而這些年周遊各地的經曆也使他對政治生涯看得很淡。他認為教育事業才是不朽的事業,而國家富強應以教育為先。
抵達曲阜郊外時,冉有等出仕於魯國的弟子,早就等候多時。
對一般老百姓來說,孔子的歸國令他們雀躍不已。因為當年孔子任大司寇時的政績,他們記憶猶新。所以他們認為隻要孔子回來,今後就又可以過上政和邦寧的安樂日子了。
哀公和季康子他們對於孔子的歸來,又是怎麼想的呢?
之前與吳國和齊國的戰爭雖然都以勝利告終,但國力日漸衰弱卻是不爭的事實。目前,齊國居於北,吳國居於南,將魯國夾在中間,虎視眈眈。魯國國內沒有賢臣,政綱廢弛;外交也沒有人才,為應付客觀情勢的需要,隻能與周邊一些小國締結密約,暫保平安。可一旦實情暴露,那些虎狼般的強國一定會興師問罪。
哀公和季康子認為孔子在各國遊曆多年,對各國的政情必然有深入的了解。他對這個棘手的難題,一定會有一些值得借鑒的寶貴意見。由此可見,他們的想法隻是讓孔子處在一個顧問的位置,有什麼難題盡可以去谘詢,卻不準備讓孔子掌握實權,真正意義上地執政。
孔子回國後,哀公第一次接見他的時候,開頭一句就說:“請你告訴我一些為政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