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不寧的時候,一整夜都是枯坐,即便有時間也無法完成預期的設計,這就是創作的痛苦。
習慣了。
她喝著濃濃的咖啡抵抗同樣濃鬱的睡意,結果是徒勞無功,窗外還下著雪,幽幽的,不緊不慢,仔細想來,這雪居然和夏青槐一樣,不動聲色,卻讓人無法抗拒,最終整個世界都是一種顏色。
過了淩晨之後,客人漸漸少了,到了淩晨兩點,便隻有她一個人了,店員細心地過來替她更換冷掉的咖啡,她有些過意不去,便低聲說:“我一個人在這裏吧,你回去了。”
店員溫文爾雅,搖頭笑道:“沒事兒的,陸小姐,即便你不在這裏,我也還是要開店的,這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
不知道這是為了讓她坐得安穩還是真心話,因為自己離開這裏便無處可去,她隻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的好意,爸爸是這裏的常客,據說態度謙和、待人寬厚,她從中得到不少好處,店員給了她一個十分精美的熱乎乎的小點,她卻無法下咽,現在即便是饕餮也難當睡意,她輕輕地蜷縮在角落裏,不知不覺陷入睡眠。
“陸小姐,陸小姐。”經理的聲音相當溫和,她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地抓起身邊的背包,“可以走了嗎?”
“不是的,陸小姐。”經理為嚇到她感到不安,臉上盡是歉疚,忙用手安撫她,柔聲說:“時間還早。”
她抬起手表一看,距離淩晨兩點才過去十五分鍾。
時間好慢,度日如年。
她揉了揉自己淩亂的長發,眯著眼睛看經理,臉上沒化妝,頭發也和自己一樣亂糟糟的,像是被人從被窩裏抓起來的一樣。
“陸小姐,前台通知我,說十分鍾前有個客人退了房,現在我們的工作人員正在打掃,天氣那麼冷,你就到房間裏去睡吧!快跟我來。”經理主動伸手過來替她拿背包。
“等等。”她抱住自己的包,盯著經理看。
對方遲疑了一秒鍾之後,有些心虛地一笑。
“我看起來很傻嗎?”她有些不悅,如果真有房間他們早就安排了,怎麼可能到現在才擾人清夢,再說,這大半夜冰天雪地,需要直升機才能離開的地方,哪裏有人願意放棄溫暖的房間,成全一個執意著急離開、倔強得不肯上山去住的笨蛋?
她現在的處境完全是咎由自取。
“沒有。”經理惶恐,一邊的店員也忙著過來打圓場,“陸小姐,你不要多心,我們隻是希望你能好好休息,現在有房間了,你就上去安心地休息,等車子走的時候,我們再去找你。”
她顰眉看著兩個人,總覺得哪裏不對。
抱緊胸前的大背包,她盯著兩個人看,然後說:“我並不覺得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退房。”
“我們的工作人員一直在遊說,那位先生說,他可以去住陸先生在山頂的小木屋,所以同意把這個房間讓出來給你。”經理笑了笑。
“你躺在床上遊說嗎?”她語氣不太友善,這根本就是一句謊話。
經理一下子就臉色煞白,低沉地說:“陸小姐,你不能這麼侮辱人。”
她自覺說錯了話,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抬起頭說:“抱歉,我知道你們是好心想幫我,不過我覺得你們沒跟我說實話,所以有點兒緊張。”
經理臉色緩和,想了想,便在她對麵坐了下來,盯著她看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似的小聲說:“陸小姐,陸先生和陸太太住進來的那天早上,天氣很好,晴空萬裏,雪地也是最棒的,他們兩個人安置下來之後就登山去了,下午開始變天,雪越下越大,到晚上的時候,山頂已經積了將近五十公分,安保室的侯主任過來找我,說陸先生陸太太身上攜帶的GPS裝置沒有了信號,電話也沒有辦法接通,我們立刻就讓人去了他們的小木屋,結果證實他們出門之後就沒有回去過,緊接著,我們的工作人員去了陸先生和陸太太喜歡攀登的冰瀑,現場連攀登過的痕跡都已經被掩蓋了,還是沒有人,然後我們就動員了所有的安保和工作人員開始搜救。兩個小時之後,入了夜,我們還是沒有找到人。”
她第一次聽到這些事,第一次知道爸爸失蹤之後,也有人和她一樣著急,四處奔走,想到自己之前的過激反應,有些小愧疚,便低聲說:“謝謝。”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經理笑了笑,接過店員遞過來的一杯熱咖啡,又繼續說,“我們第一時間報了警,也通知陸先生的家人,也就是陸小姐你。”
接下來的事,更讓她心生不安,自己因為在威爾的莊園裏,沒有信號,對這裏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真和朋友們喝酒聊天,不亦樂乎。
“我想你應該清楚,雪地營救最關鍵的就是前72小時,如果不是的話,希望就十分渺茫了。”經理盯著她看了又看,咬著下唇,這才又沉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