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最近一直在籌劃攻齊戰事,他深知攻齊的難度。齊地廣闊,齊民強悍,絕不是可以憑一兩個勝仗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況且漢王雖然給他調來了最好的軍隊,但加上他在趙地征調的,滿打滿算,也隻 是齊軍數量的一半。他還得防著漢王會隨時發令來抽走精兵。另外漢王給他的時間也不多。當然,韓信更清楚拿下齊國的極端重要性。簡而言之,隻要拿下齊國,項羽就是大勢去矣,很難再翻身了。所 以韓信的內心近來充滿焦灼之感,這對他來說也是不常見的。如果要對掌兵者提出素質要求,那麼最重要的就是意誌堅定、處事冷靜。用個形象的說法,就是要有那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大氣魄。不 過如果有人真能做到這個地步,他肯定會被其他人當作傻子。韓信既然立誌要做一個優秀的兵家,他就有意要向傻子看齊,盡量做到使自己的內心波瀾不興。現在好了,酈食其老先生已經解決問題了, 他就不用再操心了。
韓信正在放了心高興,有謀士蒯徹來見。這蒯徹乃是個知名辯士,頭腦清晰,語言鋒利,而且為人仗義。韓信除了說到兵法及與之相關的事情上,能夠語不斷線甚至滔滔不絕,說別的他就不在行了,所 以他很佩服特別能說的蒯徹,兩人關係不錯。不過蒯徹後來的運氣不好。在他死後大約五六十年,出了個著名的漢武帝,漢武帝姓劉名徹,與他同名。人與人同名者多矣,可別人同名無事,蒯徹與皇帝 同名就有麻煩了。皇帝的名不許亂叫,得避諱,這樣蒯徹就得改名,盡管他是先叫的“徹”,也死去幾十年了,還得改。於是官家就按“通徹”這兩個同義字,把蒯徹改稱為蒯通。當然是擅自改的,未 征求本人意見,因為那個本人已經早死了。我們也隨從官家叫蒯通吧,誰叫官家勢力大,把史書都改了呢,盡管他活著的時候,你去喊他蒯通他連眼珠都不會動,他以為你在喊別人。
蒯通進帳來見韓信,開口就道:“韓將軍,不能停戰,咱們還得打。”
韓信大吃一驚,簡直以為聽錯了。
蒯通繼道:“將軍接受的命令是率軍攻打齊國。漢王又另派使節去齊國說降。漢王沒有新的詔令讓您停止攻擊吧?那您怎麼可以擅自停軍?”
韓信這才明白了蒯通的意思。他當即回了一個不以為然的微笑。這還需要漢王發新令麼?我韓信又不是木頭,連這點機變都不懂。
不想蒯通還有說辭。蒯通道:“將軍還要想想,酈食其一個老謀士,僅僅憑著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一番言語,就收拾了齊國千裏江山,七十餘座城池。而您呢,您率領數萬士卒,經年苦戰,攻下魏、代 、趙之地,算起來約有五十餘座城市。若無酈食其此舉,將軍之功可稱奇偉,可是若成就了酈食其的功績,將軍的戰功豈不就黯然失色了?”
這一層意思韓信也從沒想過。應不應該這麼想呢?好像各是各的道吧?
蒯通又鄭重道:“將軍,眼下齊軍因齊漢聯盟之說,對我軍必無戒備,這可是我軍進攻的最好時機呀。”
這話才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攻其無備”,這是每個弄兵者都夢寐以求的戰機,韓信是個專業的弄兵者,他更是舍不得放棄這一攻擊強齊的天賜良機!
可是酈食其老先生他還留在齊國的都城臨淄,一打起來,他怎麼辦?那是必死無疑呀。
韓信和酈食其交往不算多,卻是很相宜。酈食其對韓信的用兵韜略是說不盡的佩服,盡管他比韓信長了一輩,但每次相見,酈食其總是恭敬為禮,還聲聲“請教”。這在酈食其也是絕無僅有,他連對劉 邦都沒這個樣子。酈食其是真正把韓信當作一個奇才。韓信也喜歡酈食其。這老漢屬於那種“老來俏”,越老越見風流,越老越見風骨,越老越見風采!這種老人,你見了不單單是敬重欽佩,他就是叫 你喜歡。
現在,就為了這個“攻其無備”,就要拿如此可愛的酈老先生去做犧牲,值麼?
人世間的賬有很多種算法。最後韓信終於選擇了這麼一種算法:犧牲酈食其老先生一人的性命,可換來二十萬齊軍的敗亡,還可奪得齊國七十餘座城池、萬裏江山。
於是韓信決定打。
韓信升帳發出攻擊令:全軍乘夜徒涉黃河,偷襲齊軍,目標不在河對岸的防守部隊,而在曆下那號稱二十萬的齊國大軍,要一舉擊潰!
韓信特別向騎兵大將灌嬰囑咐:“將軍的任務,是追擊逃敵,尤其是齊軍的中軍指揮係統。不可使齊軍有喘息的時間、收集敗軍反擊的時間、據險固守的時間,這是潰滅強大齊軍的關鍵。這個關鍵就主 要把握在將軍的騎軍手中。要充分發揮騎軍的衝擊力。”灌嬰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