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淵的笑容僵了,低頭看著帖子沉思:“他……來不來?”
是狐族的籬落少主找上了狼王府理論,狼王這才有妻有子,這事獸族間都傳遍了。那麼於情於理都要請上狐王籬清的。想到相見,心中半是興奮半是苦澀,我想見你,可你可願見我?如若不願,豈不是兩相尷尬,不如不見。
“本王成婚,你們一個個擺個苦瓜臉給誰看?喝杯喜酒是能藥死你們怎麼著?”墨嘯見他神色躊躇不由氣惱,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茶水立刻濺出了一大半,“你倒是給我個準話,來還是不來?”
瀾淵抬起臉,滿臉歉色:“我……在下謹在此祝狼王狼後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不顧墨嘯難看的臉色,將手中的茶水一幹而盡:“聽說狼王的酒窖近日遭劫,正巧有些天宮裏頭的薄酒,還望狼王不要嫌棄。”
“哼!”惱怒的狼王拂袖而去。
留下瀾淵一人獨自對著手中的扇子發呆,相見不如懷念啊……
喜宴自是一派喜色,滿宴都是喧嘩笑聲,隻有這裏一角冷冷清清,有人自斟獨酌淡看著眼前的歡聲笑語。
上一次來狼王府赴宴還是數百年前,也是這般的熱鬧與歡騰,隻是不見當年妖嬈的蛇族舞女,滿座風流子也多半娶妻成家不再敢放浪形骸,更無人似笑非笑敢將一雙墨藍眸掃過來惹得他心頭火起拔劍相向。
新人正在行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籬清坐在席後靜靜地觀禮,新人過來敬酒時,紅衣鳳冠的新娘特地向他福了一禮,說:“奴家謝謝籬落公子,沒有他或許就沒有了奴家這段好姻緣。”
“聽內子說他把那個書生照顧得很好。連那個被你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子都懂事能照顧人了,你這個做大哥的倒有些不如他了。”墨嘯附在他耳邊說得意味深長。
“嗯。”籬清隻是點頭,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墨嘯無奈:“舍不得你就說出來,成天繃著張臉誰知道你的心思。你對籬落是這樣,你對那個瀾淵難道不也是這樣?”
籬清便不說話了,唇抿起來,臉上更看不出來他的心思。
“你這個人就是戒心太重也太苛求自己,感情這種事越思量越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還能折騰出個既喜歡又不喜歡出來麼?”有人見新人遲遲不來敬酒就來催,墨嘯臨走前仍不忘說教他幾句。
籬清緩緩地坐下,臉上依舊無風無浪,隻是神色愈加飄渺。
忽而有人進來通報:“二太子來了。”
聲音不大,傳入耳中卻如炸雷一般,渙散的神思醒了過來,抬眼就對上一雙墨中透藍的眼。他正對著這邊溫文地笑,手中徐徐搖著一把竹扇,扇麵上白底黑字題了幾行字。
“不是說不來麼?怎麼又來了?”墨嘯走過來問。
瀾淵卻不答,一雙眼緊緊看著那邊一道白影。
法印的疼咬一咬牙就能挺過去,可相思入骨的苦又有誰可解?
搖著扇子坐下與眾人寒暄,就有人湊過來誇讚他手中的竹扇:“二太子果然與我等這些下界俗物不同,瞧瞧這一筆好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對麵獨坐一隅的人動作一僵,瀾淵不答話,墨藍的眼殷殷地望著那邊。
座中有人如擎威等熟知內情的俱都沉下臉來衝那些不知情的打眼色,卻也有人半點察言觀色也不懂,見瀾淵緘默不語更是好奇地起哄:“二太子休要自珍自藏,咱們是粗俗慣了。您是從哪兒得的這麼一把好扇子,咱看看是不是也弄一把來搖搖,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對,風雅一回!”
籬清燦金的眸看往這裏,在紙扇上頓了一頓又轉向了他處。瀾淵看著他抬眼又移開,目光追過去卻如何也追不上。搖扇的手停了,緩緩將扇子合上,扇麵上的詩句就被一點一點遮去:“這是兩百年前有一個人送的。”
“哦……看這句子,相思不相思的,一定又是一個戀上二太子您的在借著扇子跟您傳情呐!”不知是誰這麼粗蠢又直接的肚腸,高聲嚷了出來,引得一陣哄笑。好事者們紛紛猜測送扇子的是誰,從前雪族的那個,還是……可惜了,一片真心也不過換得幾日恩愛。
笑聲中,誰手中的酒壺不慎摔到了地上,清脆的響聲惹來旁人側目。
“抱歉。”白衣的狐王俯身去拾。
卻有人心急地搶先一步奔了過去攔:“別撿,小心紮到手。”
指尖相觸,閃電般趕緊分開,動作凝固,是拾也不是不拾也不是。雙雙尷尬地相對而立,一個緊盯不放,一個閃躲避讓,彼此的視線錯開得狼狽。
“不敢勞二太子大駕。”籬清率先打破了僵局,淡淡地謝過瀾淵的好意,也擺明了疏遠。
瀾淵半張著嘴站在一邊,滿腹話語無從說出口。受刑的關節處開始泛疼,心口寒熱交加,仿佛又有人持著細長銀針一針一陣密密地刺來。
“都死了是不是?還不快幫著收拾!”新郎見狀一邊拉著瀾淵歸座,一邊召來小廝為二人解圍。
怔怔地被拖回了原坐,卻連旁人對著自己說什麼都聽不到了。
歌舞又起,目光穿過睨裳翩遷隻盯著那襲白衣瞧。銀發金眸,俊朗麵容上無悲無喜,無人敢上前攀談更無人敢過去敬酒,仿佛跳脫三界之外的漠然看客,明明近在咫尺,卻冷傲得如天邊的月光般遙不可及。
夜深沉,新人的良辰美景絕不能耽擱,眾人也紛紛識相地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