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去,白雲化作星月。入了冬的天,總是清透而冰涼。

終於,於天正的生辰還是到了。

尚書大人破天荒地,為自己的三兒子專門舉辦了一場生日宴——這是連嫡長子於浩然也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於景自己的解釋是最近公務剛好忙過,總算有幾天清閑的日子。

說是生日宴,其實也隻是尚書府的一家七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同在府內的遠親都沒有邀請。下仆和婢女們更沒有陪在旁邊吃喝的資格,隻是來來去去地張羅,整個於府張燈結彩,算得上喜氣洋洋。

席間,嫣然搬出自己的琴為大家彈奏了一首破風歌,琴聲悠揚中夾雜激昂,即便不通音律的大夫人也是動容。尚書大人於景更是眉頭一挑,看向於嫣然的目光像是撿到寶了。

欣慰之中卻也不禁有些怪異。

那倒也是,長風破浪,直掛雲帆,這破風歌乃前朝名曲,悠揚中實有豪情萬丈。真難想象一個嬌弱的女孩子家,竟能將之演繹的淋漓盡致。

轟然叫好,響徹廳堂,即便是周遭忙碌的仆人們,也聽出這曲子的高明來,看向於嫣然的眼睛裏無不是豔羨欽慕。

對於這些目光,於嫣然坦然受之。

隻是,終究有兩對目光像架在弦上的箭,透著嫉恨,斜來斜去地,直對著她。

自是四妹和五妹。

於嫣然不曾在意,在她心裏,兩位嫡出的妹妹還不過是小孩兒。她一個大人,沒工夫和小屁孩計較。

她轉身去看於天正。於天正的臉上洋溢著開朗的笑容。一張俊朗的臉龐上也因著這一曲,愈發散溢出勃勃英毅來

掌聲一波又一波,久久未停歇。周遭的氣氛異常熱烈,此情此景,此月此夜,此時此刻,萬物皆幻。

隻有這三弟的笑容,是最最真實的。

一曲奏罷,大家繼續吃喝,但那美味珍饈入口,都沒了先前的滋味。所謂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大抵如此。

兩個妹妹一前一後,都說一聲“我吃飽了”,便即離席而去。大夫人也不喝止,默然端杯飲水,一雙眼望著不知名的某處虛空。

她不說話,於景也不說話,宴席的氣氛便有些怪異了。大哥於浩然死命地往自己嘴巴裏扒飯,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三弟於天正的笑容漸漸收斂,看著大夫人的眼神有些氣鼓鼓的。

於嫣然呢,她是早已經八分飽了,正端著小盅慢條斯理地喝湯。

過了半晌,於浩然把碗“乓”地放在桌子上,站起身來說:“我吃飽了,你們慢……”

他說到“慢”字就戛然而止,因為他這才發現,桌子上的另外幾個人早就已經停住了筷子。

於尚書也跟著站起:“那便散了吧。”

大夫人、於嫣然和於天正依命站起,自有守候在一旁的下仆前來收拾桌椅碗碟。

於尚書又說:“天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準備了一件禮物,你隨劉管家去拿吧……嫣然,你且隨我到書房來一趟。”他說完話,先行出門而去。

於嫣然一愣,趕忙跟上。

書房離正殿不遠,走不多遠,兩人便到了門前。

已經有下仆提前把房中的燭火燃亮,橘紅的光芒透門而出,暖意洋洋。

“我於景的孩子,無論男女,就應當有霸氣、有豪情。今天你做得很好。”於尚書推開門,大步邁入,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自己的習慣的位置上。

於嫣然恭恭敬敬站在他麵前,愣了半晌,這才輕輕“嗯”了一聲。

“你還記得那日在書房,我給你看的評語麼?”於尚書上上下下把嫣然打量一圈,又道。

心裏咯噔一跳,嫣然輕輕點頭。

於尚書便道:“那****覺得師傅們最後四個字的評語不貼切,於是把它抹去了……現在,我把它原原本本給你。”

一顆心,越跳越快,於嫣然神色陡然一緊。

她從於尚書手裏接過一張紙條來,低下頭看去。

同樣材質的紙條,上麵寫著同樣簡短的四句話,隻是那最後一句的最後四個字,終於清晰刻骨地印在心底:文辭華而不妖,棋琴曲藝皆精,書畫另辟蹊徑,盛世獨傾天下。

獨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