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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早起,天色就格外明朗。朝霞似火,在每塊白雲上散布開柔和的紅暈。地上卷起熱浪,樹木在陽光中輕顫,一層淡薄的水汽氤氳在半空中,讓一應事物都在熱流中扭曲,讓所有人都覺得昏昏沉沉、四肢乏力。
天賢十四年夏,小暑剛過,天氣已經炎熱到令人難受的地步。
不過於嫣然不為所動,今天仍是一大早就準備去畫室——自從接到了李辰的命令,於嫣然除了日常一些必須處理的事務之外,把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放到了畫畫上。
其實畫畫這事情最講究耐心細磨。後世當中,達芬奇畫《蒙娜麗莎》至少耗費四年,畫《最後的晚餐》費時三年,拉斐爾畫《雅典學院》也用了整整一年。
大師們尚且如此,何況於嫣然呢?
要將偌大的皇子府載入畫冊,還要畫得真實自然,對於於嫣然來說也是件極其費功夫的事。
這一畫,就是數月時間。
每一筆每一劃,都精勾細琢,務求完美。
慢慢地,二皇子府中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都活靈活現躍然紙上。那仿佛已不是圖畫了,而是把整個世界搬了一次家。
於嫣然也很滿意,看到那幅畫,自己在二皇子府中經曆過的一點一滴就流過心間,所有的歡愉,所有她和他之間的片刻。
在畫畫中渡過的這些日子裏,於嫣然的笑容又漸漸多起來。
然後,終於到了今天,整副畫作隻需要再做最後的修整就可以完成了,多日以來的努力就要見到成效了。於嫣然匆匆吃過早飯,急步來到畫室之外。
推開木門,進入畫室,擺好工具,鋪開畫紙……她愣住了。
碩大無比的畫紙上,本已經是一副二皇子府邸的景觀圖,一磚一瓦如此鮮活,見畫如見實物。隻是,現在,一大部分屋舍街巷被毛筆的濃黑給覆蓋。
有人用毛筆沾了碳墨,在這畫上塗鴉,那些屋舍磚瓦已經全被汙染,決計無法複原。
於嫣然對這幅畫極為珍視,向來都是珍而重之地專門放在匣子裏,絕不可能是有人不小心染到了畫。那麼,隻有一個解釋。
有人在搗亂!腦中轟隆一聲,耳朵也開始鳴叫。
於嫣然一顆頭都像是炸暈,雙手想要攢成拳頭,卻連握在一起的力氣都沒有,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過了好久才喘勻了氣息。
數月苦功,毀於一旦。一霎時間,在尚書府中的回憶竟然也一並湧了來。
她步步忍讓,莫非那些人還真以為她怕了?人性頑劣,終是欺軟怕硬。
她找來了值守的丫鬟,皺眉問:“如意,今天有誰進過了這間屋子。”
那丫鬟如意見到於嫣然臉上的怒意,麵如土色,唯唯諾諾半天後才道:“是葉梅大人……奴婢、奴婢勸告過,但是她不聽……”說著竟然“撲通”一聲跪下了,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於嫣然歎了一口氣,躬身扶起她來:“這事跟你沒關係,你不用怕。先退下吧。”
看著那丫頭走遠,她進屋把那幅畫重新卷了起來,閉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