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賢十四年冬,立冬。衝鼠、煞北,宜出行,忌探病。有朋自遠方來。

今年的天氣格外炎熱,夏日的餘威蔓延了整個秋天,到了立冬之時,溫度仍同春日無疑,一大早太陽便從雲層裏露出臉來,和煦的光普照大地。

於嫣然裹著長衫,領著隨侍的丫鬟仆人,早早地守候在京城龜蛇門外,翹首北望。

昨夜快馬已經當先傳了急報回府,於尚書一家子,便在今日,就要回到京城了。於嫣然趕緊稟明李辰,獲準在這城門口接人。

距離趙國舅謀反一案,已經過了一年半,暗中角力的各方勢力終於爭鬥落幕,當初遺留下來的種種問題,總算又有了新的進展。皇後早已被打入冷宮,這一番便連那母儀天下的位置也正式騰出來,原太子也是再受牽連,被廢黜為平王逐出京城。

新皇後和新太子的人選已經再無懸念,隻能是那敬貴妃和二皇子李辰了。

實權者之間一番討價還價,連太子冊封大典的時間也確定了:為表示隆重,太子冊封大典便和太子的弱冠之禮一起舉辦,也算雙喜臨門。

這決定一下,自然又惹得朝堂坊間都是一陣議論紛紛,當時趙國舅謀反,早有人暗中猜測乃是敬貴妃甚至李辰從中做了手腳,這時候趙國舅一案又再度被人們掛在嘴邊,於是各種陰謀論也重新被人提及。

隻是提及歸提及,敬貴妃變作敬皇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底下人說來說去,又能改變得了什麼?

一係列消息放出的同時,皇上正式頒發詔書,為慶賀太子冊封一事,大赦天下。除罪大惡極確實該死之人,普天之下所有在押犯一律既往不咎,以無罪論處。

就連那些受到趙國舅謀反一案牽連的大小官員,隻要是查無實據、情節輕微的,雖不至於官複原職,卻也都被赦免了。

這大大地緩解了各地監獄的壓力。

這也意味著,於尚書一家可以被釋放了。

於嫣然心中突然覺得萬分欣慰,大赦天下,當然有李辰的努力在其中。這個男人,果然一言九鼎,說到做到。現在她雖然還無法證明於家的清白,但至少能夠讓一家老小回到京城,不用再在極北蠻荒之地,遭受那諸般皮肉苦楚。

皇帝詔書下發的當天,於嫣然就行動開了。

她花了重金,安排人去北邊接送於景等人,又安排人在京城裏購置了一處大宅院,待一家老小歸來,也好有安身之所。

自從葉梅和劉蓉被逐出皇子府後,府內再也沒有人敢招惹於嫣然,她一時間又成了眾人敬畏憧憬的皇子府大總管,等到李辰被確定封為太子後,這“總管”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

想法設法來巴結她,主動要替她跑腿辦事的人都快數不過來了,有些特權和手段也是正常。

隻是原來的那個尚書府是用不了啦。那座尚書府原本是於景尚書自個兒拿俸祿買來的,但這時代沒有什麼私人財產的說法,皇上說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了。它早已經被抄家充為國庫資產,又被當今皇上封賞給另一名大臣,即便有錢也是贖不回來的。

她當然也可以請求李辰幫忙,但將皇帝分封的宅邸轉讓他人,就算能有重金相報,畢竟於那名大臣和皇帝陛下的麵子上都不好過,她也不想給未來的太子爺添麻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天漸漸地熱了,於嫣然額頭冒汗,便脫下長衫,身旁丫鬟趕緊接過。這時但聞“噠噠”馬蹄聲響,前方煙塵漸起,一行車馬由遠而近。

這時代地廣人稀,各個城市間來往的多是商賈,京城雖大,來往車馬也不算多。京城地處中原北端,南部繁華,北方苦寒,從這北邊來的人就更少。

於嫣然激動地踮起腳尖遙望,問身旁的侍女:“萍兒,你們幫我看看,是不是?”

前段時間,於嫣然終於將現在二皇子府中的全貌圖給完成了,她用了大心思,整張畫卷遠看便如一張照片。李辰一高興,給她的權限漸大,更給她配了專人服務。

萍兒正是這段時間常常服侍於嫣然左右的,所謂秘書長的秘書,丫鬟頭的丫鬟。她剛受任命,正想表現,當即走到城門前一處小土堆上,把脖子伸得老長。

片刻後,萍兒歡天喜地地叫道:“於大人。是了,是了!”

伴著那叫喚,那行車馬漸漸駛近龜蛇門前。於嫣然也看了個清楚透徹。

打首一匹馬上的坐著的,正是幾個月前自己派去北方的下仆,喚作馬行空。原本就是二皇子府中的一名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