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中,她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還記得第一次的相遇是在寒山寺裏。那麼多虔誠叩首跪拜在佛像腳下的人,唯有她眼神裏流露出的祈求無關金錢、也非因緣。
在萬人膜拜的時刻,她就靜靜的站在那裏,頭微微的抬起來,眼睛安靜的注視著佛祖,有一種奇妙的氣息在她身上流動,又顯得那麼遺世而獨立。
當時,他就站在遠處,同樣安靜的看著她。
然後,母親帶他走上前去。
她仿佛有些詫異,旋即便明白過來,拿出團扇輕輕的遮住口鼻,眼簾微微垂下。
他也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亦是將眼神錯開。
雙方的母親交流了什麼,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隻有寺裏和尚的唱經聲悠揚而神秘的盤旋。那一瞬間,亙古不變般的留在了心裏。
第二次的相遇是他有意為之的。當知道她家裏走失了一個婢女的時候,他心裏怦然一動,急忙為她尋了回來。又主動請纓為她送回府中,不過是希冀著能再見她一麵。誰知,當他進屋之後,才知道,她卻不在。
那一瞬,他的心空落落的。
然而,就在他茫然的拐進後院的時候,卻不曾想,在梅花林間,那個讓他心動的身影再次出現。
這一次的她又是安靜的坐在小亭裏,眉頭微微蹙起,仿佛心事重重。
他也跟著皺眉,心裏猶豫掙紮了半晌,才鼓足勇氣,邁出一步,想要上前寬慰。
她聽見了他一不小心踩斷樹枝的聲音,然後笑著回頭:“可回來啦?”
像是冰雪融化、萬物複蘇一般,他怔怔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竟然忘記要做什麼,腦袋裏一片空白,不能動,亦不能言語。
其實,她的容貌並非是最美麗的,她的聲音也不是最悅耳的,可是,在那一瞬間,能打開他心扉,就隻有她了。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直到多年以後,他年老體邁、背井離鄉的時候,這個場景、這種心情,他依然記憶猶新。
“林公子?”
他緩過神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姑娘目前可有什麼打算?”
宛月在屋裏愣了一下,輕輕的咬著嘴唇,似乎很是難以啟齒。
幸好,他及時的反應過來,說道:“如果姑娘不介意,由在下護送姑娘進京,不知……”
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宛月看了一眼靜宜,點頭道:“如此,便要麻煩公子了。”
她心裏清楚,如今時間所剩不多,若是坐馬車或者船前行,恐怕真就趕不上這次的選秀了。為今之計,唯有騎馬快行,方才有一線希望。
宛月攤開雙手,真是纖纖細嫩,半個繭子也無,倒真是富貴人家的女兒,沒做過半點粗活,又整日裏拿玫瑰露水和著花汁反複滋養著。
這雙手,繡花可以。
騎馬——卻是不行。
她驟然握緊拳頭,足足一刻鍾,才無奈的鬆開了。
也好。
至少還有他在。
不至於完全沒有依靠。
不過,他還有母親在旁。教他舍下母親,隨自己先行進京,怎麼說也是強人所難。
宛月歎了口氣,起身道:“我先出去看看,你留在屋裏好生歇著,別到處亂走。”
說罷,便出門,來到林老婦人的房間外,正準備要抬手敲門,就聽見裏麵林老婦人怒斥道:“你真是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