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山水(局部)石濤《黃山圖》(局部)黃賓虹由揚州經杭州回金華探望雙親,適逢父親的商業不堪虧累,遂協助父親清理賬務,留下兩個已出嫁的妹妹和一個在別的商家做徒弟的四弟,全家遷回老家歙縣潭渡村,買下族親舊屋。因潭渡村有座潭渡橋,橋的南端有一賓虹亭,故名舊屋為“虹廬”。舊屋外有一玲瓏古雅、狀如靈芝的大石頭,人稱石芝,為黃氏祖先遺物。黃賓虹畫室亦名為“石芝閣”或“石芝室”,其早期畫作常有“寫於石芝閣”或“寫於石芝室”的題款。經商失敗的父親回到家鄉後,開辦了一間製作徽墨的作坊。黃賓虹幫父親製墨的同時,也了解了不同墨的特點。也許正是因為這段特殊經曆,才使得黃賓虹對墨的用法不同於他人,晚年更是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歙縣製墨曆史久遠,南唐時期歙縣徽墨名家朱逢,曾被畫家顧閎中所畫《韓熙載夜宴圖》中的巨宦韓熙載,請到自家書館旁燒煙製墨,名其作坊為“化鬆堂”,名其墨為“雲中子”“麝香月”。黃賓虹一邊幫父親製墨,一邊研讀墨史、墨譜等書籍。據說,黃賓虹自己還發明了一種“焦墨”,專門用於積墨山水的創作。黃賓虹學畫廢寢忘食,有一次去洪坑嶽父村看畫,借到一幅元代古畫帶回來臨摹,因天色已晚,過一橋時,策馬疾馳,猛撞到對麵牆上,人馬俱傷,回家後包紮吊起受傷的左臂,一隻手堅持臨摹,三天後按時將畫送還。黃賓虹在歙縣汪溶家觀賞到石濤《黃山圖》,狂喜之餘,卻又無奈不得借回家臨摹。黃賓虹念念不忘,夜間夢見此畫及石濤,次晨畫其像,並默寫其圖,題詩:“寂寂黃山覓隱淪,百年僧濟忽翻身。願君三六峰頭影,黃浣紅飛十丈塵。”石濤名重於世,作畫淋漓灑脫,以奔放之勢見勝,對清代以至現當代的中國繪畫發展都產生了極為深遠的意義。石濤《苦瓜和尚畫語錄》有言:“名山許遊未許畫,畫必似之山必怪;變幻神奇懵懂間,不似之似當下拜。”其觀念對黃賓虹的影響是極為明顯的。黃山風景是那一時期黃賓虹反複創作的山水畫題材,屬意山水,借助超凡脫俗的黃山,表達了自己當時淡泊致遠的情懷——其實,年輕時候快樂不覺,老了以後,痛苦也能品出快樂成分的人,那才是一種真正的飽經世故之後的情懷。同樣的山水,再看,墨色如鐵,墨色當做苔蘚看。“山峰有千態萬狀,所以氣象萬千,它如人的狀貌,百個人有百個樣,有的如童稚玩耍,嬉嬉笑笑,活活潑潑;有的如力士角鬥,各不相讓,其氣甚壯;有的如老人對坐,讀書論畫,最為幽靜;有的如歌女舞蹈,高低有節拍;當雲霧來時,變化更多;峰巒隱沒之際,有的如少女含羞,避而不見人;有的如盜賊亂竄,探頭又探腦,變化之豐富,都可以靜而求之。”半個世紀之後,黃賓虹用極富詩意的文字,再一次形象地描述了在他心裏聳立的黃山。因“甲午戰爭”失敗,1895年,清政府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以康有為、梁啟超為首的在京會試舉子“公車上書”。黃賓虹在家服喪期間聽到這一消息,激動地致信康、梁,讚同變法主張。這一年夏天,變法維新的另一位重要人物譚嗣同,經安徽貴池赴上海,黃賓虹知道後,特趕赴貴池與他會麵。後來,黃賓虹回憶譚嗣同,說譚嗣同是豪俠之士,維新愛國,可敬可佩。黃賓虹與業師汪宗沂、武舉人洪佩泉共商謀事,組織民眾操練拳劍和騎術,以圖策應可能的事變。黃賓虹尊崇的“元四家”之一吳鎮,年少好劍術,就曾想當個靠一把劍闖蕩天下的俠客,生逢亂世,劍比筆好用,這道理似乎誰都懂。當“戊戌維新”失敗的消息傳來,黃賓虹得知譚嗣同已被殺,放聲大哭,憤然寫下了“千年蒿裏頌,不愧道中人”的挽詩。時間轉到1948年時,正值譚嗣同殉難五十年,憶想風雨如磐的故人往事,黃賓虹內心沉痛難抑:“複生(譚嗣同字)的出生,遲我五十天,而今別我已五十年。複生灑盡萇弘血,雖不能複生,而複生之名,便是五百年後,仍然活在世人的心中。”黃賓虹因“維新派同謀者”的罪名被告發。幸而事前獲悉,立即出逃,過了一年巔沛流離的逃亡生活。“庚子之變”,八國聯軍攻占北京,清政府簽訂喪權辱國的“辛醜和約”,無暇顧及維新餘黨,黃賓虹才得以返鄉,途經宣城響山時,觸景生情賦詩一首:“苛斂追捕穀棄農,盜由民化困窮凶;卻為當道豺狼迫,獅吼空山一震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