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家靳尚誼在一次訪談中說到黃賓虹的獨到之處:“我在黃賓虹裏頭看到了抽象的美,筆墨中抽象的美……我是從這個角度發現了黃賓虹的獨到之處。它這個抽象就是在印象派之後的那種現代藝術的東西,所以它有西方的現代藝術那種味道。雖然很黑,但是它裏頭很豐富,層次很多,如果黑的一團黑全死掉了,那就不行了,所以它妙就妙在黑,而不死,而裏頭是透氣的,而且裏頭層次很豐富的,很厚重的,妙就在這。黃賓虹既有很深厚的傳統文化,又接觸到西方文化,他是一個學者型的畫家,他深厚的學養對他的山水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回到上海後,黃賓虹畫了一批蜀中山水畫,其中有幅《蜀山圖》,題跋借用了陸遊的詩句:“衰翁老去疏榮利,絕愛山城無事。臨去畫樓頻倚。何日重來此。”表達了他對青城山的感情。當時《民報》報道說,黃賓虹“去年自四川歸滬後,努力製作”,就是指他所畫的大量以蜀中山水為題材的作品。黃賓虹自是感覺大有收獲,在《題蜀遊山水》中寫道:“宋元人畫多積歲月而成,渾厚華滋,不落輕薄促弱。餘遊川蜀,由灌縣經玉壘關至青城山,朝夕所見,林巒煙雨,隱現出沒,無不摹寫,草稿置囊櫜中,歸而乘興揮灑,筆酣墨飽,益見自然。”黃賓虹回滬後複任暨南大學教職,任文學院國畫研究會導師。與上海美專幾位年輕教授發起創立“百川書畫會”,會名取意“學藝雖經緯萬端,其歸則一,如百川分流,同歸於海”。黃賓虹被推為理事。這個書畫會初期會員11人,多半是留學海外的油畫家,其中就有傅雷留學法國時的至交張弦,以及劉抗。張弦是現代中國美術界先驅者之一,他少年博學,遠涉重洋,力開中國西畫先河。1936年蔣介石、汪精衛請名畫家作頤和園宮圖,何香凝推薦了張弦,得半月薪金兩千銀元的高酬。隻可惜29歲就因病去世。年過九旬、於2004年離世的劉抗,早年移居新加坡,被譽為新加坡現代繪畫藝術的奠基人。他在悼念黃賓虹的文章中為我們留下了一些當年的情景實錄:“記得廿年前,我和他在上海美專同事,曾組織一個百川書畫會,便時常請他做專題演講,關於我國的文化學術,他自然談得如數家珍,就是西洋的藝術思潮,他也講得頭頭是道,哪怕什麼野獸主義或立體主義,都剖析得非常透徹。他能夠在中國藝術園地打下堅固的磐石,不是偶然的。”黃賓虹1928年曾在廣東國畫研究會發表演講,講述世界美術之流別,繼而將中國畫學淵源、南北宗派與“五筆七墨”之要旨,一一闡發。並講述了古人成功之刻耐,研求畫學的科學方法,與新舊畫派之遷變等藝術觀念。黃賓虹似乎想在溝通中西畫學的基礎上,從中國畫的內部尋求一條自己的路。油畫家靳尚誼在一次訪談中說到黃賓虹的獨到之處:“我在黃賓虹裏頭看到了抽象的美,筆墨中抽象的美……我是從這個角度發現了黃賓虹的獨到之處。它這個抽象就是在印象派之後的那種現代藝術的東西,所以它有西方的現代藝術那種味道。雖然很黑,但是它裏頭很豐富,層次很多,如果黑的一團黑全死掉了,那就不行了,所以它妙就妙在黑,而不死,而裏頭是透氣的,而且裏頭層次很豐富的,很厚重的,妙就在這。黃賓虹既有很深厚的傳統文化,又接觸到西方文化,他是一個學者型的畫家,他深厚的學養對他的山水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黃賓虹的繪畫技法,早年得力於“新安畫派”先驅李流芳,程邃,以及石谿、弘仁等,重視章法上的虛實、繁簡、疏密的統一,用筆如作篆籀,遒勁有力,在行筆謹嚴處,有縱橫奇峭之趣。師法自然,以遺民蒼涼孤傲之情,化作筆下的峻嶺奇鬆、懸崖峭石、疏流寒柯,體現出一種超塵拔俗和凜若冰霜的氣質,他們以變幻莫測的黃山為藍本,開創了一代簡淡高古、秀逸清雅之畫風。李流芳祖籍歙縣,和同鄉程邃齊名。董其昌評:“竹石花卉之類,無所不備。出入宋元,逸氣飛動。”
李流芳自言:“畫會之真山真水總不似,畫會之古人總不似,畫會之詩總不似。”亦如他《題雪山圖》的文字:“雪後兩山出雲,上下一白,不辯其為雲為雪也。”李流芳像是一位眼睛近視的朦朧詩人——詩人有時候需要近視,這也是作者寫詩多年總結出來的一點心得。李流芳詩、書、畫之外,還精於治印,古拙樸茂,見出豪放且瀟灑不羈的大度。程邃工山水,宗倪瓚、黃公望,畫花卉沉靜恬淡,格韻並勝,筆墨枯淡,偏於閑靜,和李流芳同為“新安派”先驅,其論詩主張先立人格,再立詩格,被稱為一代宗主、晚明大家。石谿曾參加過南明何騰蛟的反清隊伍,失敗後避難常德桃花源。石谿學“元四家”王蒙、黃公望諸人,畫麵繁複重疊,境界幽深壯闊,他喜用渴筆、禿毫,蒼勁凝重,並以濃淡墨色渲染,畫麵尤顯雄渾壯闊、沉酣蒼勁。弘仁長期居於黃山,所畫山石,亦如幾何圖形,奇峰疊出,構圖簡潔,筆墨秀逸凝重,境界寬闊,淡遠而峻偉。弘仁的畫稱得上風骨奇正、雄強瘦峭,讓人感覺其一山一石一樹一木無不藏銅裹鐵。看弘仁的畫,感覺這是一個清臒瘦削具有仙骨的畫家筆墨,自然靜穆,平闊邈遠的畫麵,讓人想見得出畫幅以外的弘仁被風吹動僧衣的蒼涼身姿。“新安畫派”疏淡清逸的畫風對黃賓虹的所謂“白賓虹”風格影響至深。老年之後,轉而學習吳鎮的黑密厚重的積墨風格,並以此為轉機,開始向“黑賓虹”風格過渡,畫麵偏重師法造化,強調對景物的真實感受,意境幽深。“隻釣鱸魚不釣名”的吳鎮一生隱居不仕,他的畫渲染了一種淒清靜穆的氣氛,無論屢畫的漁父題材,還是山水、樹木,無論近景還是遠景,全都是幽曠寂寥的山水之境。看過吳鎮的《漁父圖》,你就知道,與張誌和的《漁歌子》堪稱絕配:“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絕配不絕配,張誌和說了算,畫畫有飛白之筆,寫詩講究詩眼。此要多說一件或許和《漁父圖》和《漁歌子》沒有關係的事情。唐肅宗曾賜給張誌和奴、婢各一人,張誌和促成他們婚配,並為取名漁童和樵青——這屬於“飛白”還是“詩眼”?看一張黃賓虹、張大千等一群畫家簇擁在浙江嘉善吳鎮墓碑前合影的黑白老照片。照片年代久遠,看不清楚,哪張臉是黃賓虹呢?張大千滿臉胡子即便模模糊糊還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看一眼認不出來的,繼續看,感覺說不定哪張臉是吳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