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公孫澤站定了,微抬手、打斷旁邊那人的說話,隻管看向這裏。
Sherry背對著公孫澤,並沒有發現他的目光,答:“約的一點半,主治醫生以及專家都會在,以便你全麵了解包董的情況。”包正還是采取正對著她臉的方式,又問:“探視的時間有多長?”
那邊公孫澤已轉身,一邊跟旁邊的人說著話,一邊離開。
Sherry有些奇怪包正的眼睛總向自己身後瞟,還是先答:“這個時間長短由您決定。”說完,才站直身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眼——剛好看到公孫澤的背影,不由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那表情即意外,又有些擔心的樣子,令包正的目光中別有一絲玩味的意思。他立起身,快步走向電梯,邊說道:“那我們快點走吧,今天還有好多日程排在後麵。”
Sherry蹬著高跟鞋居然毫不費力地跟上了他的大步流星,讓包正讚歎不已。但二人趕到電梯口時,前一班電梯剛剛離開。Sherry看出包正有些懊惱,忙一邊按下總裁專用電梯,一邊解釋道:“別擔心,這台電梯是您專用的。並且,我們去醫院用不到半個小時,時間是充裕的。”
包正隻好一笑:“最好。”
醫院裏。
沒有人相信,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孔雀王:閉著眼睛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沒有人還能看得出他曾經偉岸的身軀,讀得懂他曾驚鬼神的韜略,猜得到他叱吒政商兩界的風雲氣勢,更不用說從八十年代初直到新世紀的今天,他縱橫三十年的不敗戰績!
在包正的眼中,他不是一個時代的象征,隻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他甚至不算是一個人——沒有了思考、反應和感受的能力,他隻是一個植物人——像棵植物一樣活著的人。包正清楚地記得,三歲那年——有點搞笑得像狗血劇裏的場景,但那的確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父親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當時自己在床上玩兒,媽媽突然衝進來抱著他,緊張地站在窗台邊上向外看,風雨中他看到父親走出小區大鐵門,他還記得,父親當時站住了,向著他們這個窗口的方向望了有幾秒鍾,終於轉身離開時的情景:他沒有揮手,隔著大雨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道那眼神裏是否有眷戀和不舍,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情是沉重還是解脫……
三歲的包正隻知道,父親離開了,從此以後,他的世界裏再沒有父親。他知道他的名字,有時候從報紙或者電視上會看到他的報道,但感覺那是另一個人,與他無關的人。這個人再成功,與他有關的部分,就是母親每個月會定期收到的生活費,不多不少,剛好夠他和母親過一份充裕但不富裕的生活。
他一直沒有問母親,父親離去的原因,因為他受不了包媽那哀傷而倔強的眼神,他情願等待。母親或許終會釋懷的一天,可以坦然地告訴自己,就像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因為在他的世界裏,那不過是另一個人。他更願意母親忘記,不用告訴他,因為沒有這個人的世界,對於他和母親來講,其實很好、很完整、很完美。
收到快件的那一天,他甚至猶豫是否要拒收。但想到這也許是母親希望收到的,他還是假裝若無其事地把包裹拿給母親——他甚至都沒那份好奇打開這個神秘的包裹。看到母親悲喜交集地用顫抖的手撕扯包裝的樣子,他知道自己做對了,母親根本不可能忘記——而他不會做任何讓母親傷心失望的事情。所以,盡管他更喜歡在S城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決定遵照母親大人的意誌,辭去了工作,來德城接管這個孔雀王朝。
現在,包正就麵無表情地站在孔雀王的病床邊上,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感受,才算是自然的、正確的、合適的。十餘位醫院主管幾乎站滿了這間頂級病房,由院長帶隊的這支專家隊伍,應該是德城頂級醫療水平的展現了,他們從前到後、從裏到外、從醫學到生命學的解釋,包正並沒有聽進去。他隻想知道兩點:這個人有無可能醒過來?這個人還能活多久?偏偏這兩個問題,是這些專家團隊無法給予確切答案的,那麼其它信息,無論多嚴謹、多專業、多高端,對於包正來講,都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於是,他果斷把問題方向轉移了:“他是怎麼被發現的?”院長怔了一下,這時他旁邊一個年輕的大夫說道:“他是1月11日早晨被打掃衛生的家政服務人員發現的,當時他仰著頭坐在沙發上,剛開始服務人員以為他隻是閉目養神,但發現他一直沒動靜,走近時才發現他的呼吸幾乎沒有了,於是趕緊叫救護車。之後我們分析,他應該是前一天夜裏十一點到次日淩晨三點之間發的病。如果在四點之前發現的話,也許就可以避免今天這種情況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