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李佳妮和李小白兩人在對麵街的一家小餐館裏各自點了幾樣菜，找到位置後，便開始吃起飯來。
托李小白同事的福，她們剛進來的時候，餐館裏的人還不多，對比此刻那些正在點餐擠得水泄不通的，還有點好了菜卻發現沒位置的食客，她們真是幸福多了。
自動忽略掉一旁的嘈雜，李佳妮邊吃邊看向對麵捧著飯一臉樂嗬嗬的李小白。
瞧李小白那樣，就像在吃一頓頂級好吃的高級大餐一樣，那嘴咧的，都要哼出歌了。
李佳妮狐疑地瞄了一下桌上，並不覺得有哪一道菜才是可以勾起她強烈食欲的。
“怎麼了？”李佳妮忍不住問。
李小白剛塞進一口白米飯，不解地抬起眼看向一臉考究的女兒，她嚼了嚼飯，“什麼？”
“笑得這麼開心。”
“嗬嗬，因為心情好嘛，”李小白彎起一對小月芽，“已經好久沒有和我的親親小佳妮一起吃午餐了耶。”
聽到這，李佳妮眉頭就豎起來，“所以就叫你不用這麼辛苦啊，幹什麼連雙休日都上班，你也不懂得休息一下，老讓人擔心你，我說了這麼多次你也沒聽進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越說越激動了。
見女兒板起臉又要開始說教，李小白趕緊招呼著打住，“停停停。”
眼睛小心地瞄一下周圍，還好這裏的噪音夠大。李小白湊近腦袋，壓低聲音求饒：“給點麵子，回家再訓吧。”
“再怎麼訓也得你聽得進去啊。”李佳妮一時來氣，嗓門不小心更大了點，這下可就引起不少人的側目。
呃……失態了。
知錯地彎下挺直的腰，李佳妮沒好氣地看向臉都要埋進碗裏，假裝局外人的李小白。
唉，說了這麼多遍，要是有用的話……
李佳妮突然覺得自己是在浪費口水，遂悶悶地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暴風雨停了？李小白謹慎地將腦袋瓜露出來，賊溜溜地看向女兒黑烏烏的腦袋。
確定是停了，她這才安心地將臉抬起來。
唉，有當媽當得像她這麼窩囊的嗎？
母女兩人默契地埋頭吃起飯，各懷心思，可心思裏的主角又不約而同的是自己對麵的人。
31
幾分鍾的沉默後，到底，還是李小白忍不住先有動靜。
李小白抬起腦袋，亮晶晶的眼笑眯眯地看向女兒安靜的小腦袋。
一看便知某人此刻心情好極了，全然忘了剛剛發生過什麼讓她想淚眼問蒼天的事兒。
腦袋悄悄湊近，直至兩顆腦兒就要上演星球碰撞的時候，李小白才開口：“其實，小佳還是很舍不得我的對不對。”
對，一定是這樣的，嗬嗬。
李小白已經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女兒就老說要把她這個媽嫁出去的事，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女兒在家裏又有了一個身份：李小白的形象大師。
剛開始李小白還以為女兒隻是開玩笑，可久而久之呢，李小白很打擊地發現，女兒當真是有這個想法，而且時至今日仍然正在進行時！！！
天哪，女兒真的就這麼想有個爸爸嗎？不喜歡隻有她們兩個人的生活？！
不過…
嗬嗬…李小白的笑裏不小心夾雜著得意，好純天然的一個賊笑…
女兒今天到她公司，一定是忍不住了，不想讓她和男同事太親密，所以來搞破壞了。
“什麼？”李佳妮並沒有聽懂。
的確，話題突然扯遠了。
李小白自動將女兒的反應定義為：裝蒜。
“別裝蒜，舍不得就直說，不然你今天為什麼來公司看我，吃醋了，玩味了，怕我真的被搶走？”
李小白接下來的話真讓李佳妮想翻白眼。
隻見李小白故作灑脫樣，“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你媽我已經38歲了，而且你剛才也看到了，根本就沒人在追我，你媽我永遠是你一個人的，嗯。”
照李小白的話理解，原來不吸引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超脫庸俗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在爭顏鬥色的時代中難以找尋的稀有珍品。
當聽到“永遠是你一個人的”的時候，李佳妮有點恍神了，不過，她很快就恢複過來。
李佳妮想，現在社會有多少女性晚婚，38歲，還年輕著呢，而且，她剛才看到的明明就是一群男人正極盡獻媚地圍著李小白，那用意啊，司馬昭之心……這當事人李小白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她腦袋秀逗了嗎？
李佳妮看了一眼正在擠著點菜的那人群裏頭，若隱若現的老板娘手裏揮舞著正在給客人加菜的大勺。
真想把它借過來，敲敲看李小白腦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麼。
“你想太多了。”怎麼你想象力這麼好，觀察力卻這麼遲鈍？
唉，上帝是公平的~
李佳妮不客氣地潑了李小白一桶冷水，“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麼龜速，都這麼久了，看來，隻能速戰了。”
“讓你周圍的人先知道我的存在，省得日後知道了後悔，這樣淘汰幾個人速度也快一點。”
李佳妮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一道關卡，說直了，就是李小白能嫁出去的一個障礙。
有多少人能接受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累贅，大概不多吧，畢竟這個世界上，真正真心實意的人太少。
李佳妮的話很無情地打破李小白的猜想，也在一瞬間，在兩個人的眼前鋪上一層灰。
李小白撇了撇嘴，把那碗飯當起了女兒，憤憤地挖起來，“你這丫頭怎麼就不能良心一點。”
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
哼！女兒還不如一碗飯呢，一個讓她吃飽，一個，卻老是讓她氣飽。
李佳妮不以為意，徑自把所有思緒掩飾在不為所動的冷淡之後。
於是，母女倆又開始悶悶地埋頭吃飯了。
32
點餐處擁擠的人潮終於有些褪去，但接下來更多人麵對的新一輪挑戰是：座位已滿。
往往在這種時候，比較不好意思的人會糾結著要不要找人拚桌，有的桌，已經被人拚了。
要是你端著餐盤正茫然地穿梭在桌子間，看到有人吃完了飯還霸著座位聊天時，是否會感到滿滿的痛恨。
好在，李家這對母女並不屬於這種情況。
李佳妮和李小白正埋頭苦吃著，誰也不搭理誰。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走到這張還有空位的桌子前。
“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那人的語調和語速讓人很輕易聯想出一個滄桑老人。
李家兩女同時抬頭朝聲源看去。
李佳妮見是一個莫約四五十年紀已經開始謝頂的西裝大叔，他的個子在男人中不算高，是屬於小胖的體格，全框眼鏡後麵的臉笑得很和善，也略顯憔悴，還未及達到富態的那兩團肉在兩腮掛著，反倒替他增添了些許親和力。
一個很和氣的大叔，李佳妮的第一印象。
李小白的反應可沒有那麼輕鬆了，“唰”一下子站了起來，嘴裏還塞著飯，以至於她很含糊不清地道：“馬經理！”
就跟小兵見到長官時的起立敬禮一樣。
李佳妮跟著起身…禮貌問題。
對，她們麵前這位突然冒出來要和她們拚桌的人，就是李小白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馬總經理。
好不容意以狼吞之勢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李小白擠出一抹尷尬的笑，“沒人，馬經理你坐吧。”
雖然馬經理是公司裏人人都稱頌的最沒有架子的好上司，李小白也是這這麼認為的，但是，上司就是上司……李小白口是心非地想：不至於天天午餐時間都能碰到他吧，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李小白真後悔兩個月前的一次在餐館裏偶遇馬經理，見他心神不寧好像有心事的樣，便自告奮勇地上去和他聊天。這不算什麼，可從那之後的每一天，下一天，隔一天，午飯時候李小白總能很邪門地碰見馬經理，她都已經很刻意地換了好幾家店吃飯了呀，這馬經理有眼線不成，也太詭異了。
李小白在心裏舉白旗：我已經沒有話題能和您聊了，您就放過我吧~
眼看馬經理在身邊坐下，李小白的笑容抽了抽。唉~
“沒想到總是這麼湊巧。”馬經理憨態可掬的樣。
“嗬…是啊。”坐回位置上的李小白笑得很牽強。
李佳妮沒有插嘴，隻是很沉默地該幹啥幹啥。
不過，李佳妮不是沒注意到什麼，總是這麼湊巧，是什麼意思？還有，李小白幹嘛笑得這麼僵硬。
不想讓女兒觀察出什麼，反倒泄露出更多馬腳的李小白，繼續加油“露馬腳”著。
兩名女性的心理活動一丁點兒也不影響馬經理，不過他自然是注意到對麵的李佳妮了。
“這位就是你女兒吧，跟你長得真像。”
李佳妮愣了一下，隨即朝馬經理禮貌性地點了一下頭，“叔叔好。”
這位大叔竟然知道她的存在？這倒是讓李佳妮有些意外，也讓她忍不住多看幾眼。
李小白回答：“是啊。”
“你女兒真懂事，一定是你教得好。”馬經理誇獎道，很真誠的，一點兒讓人想起雞皮疙瘩的感覺都沒有。
“嗬，是嗎？”李小白樂嗬樂嗬地接受馬經理的誇讚，這讓李佳妮差點就忍不住當場翻她白眼：我說大媽，你也委婉一點。
“要是，我家彤彤也這樣，該多好。”馬經理的笑依舊和藹，但李佳妮一下子就察覺到從他眼角不經意流露出的憂傷。
彤彤，大叔女兒吧。
“我想彤彤早晚都會懂得你苦心的。”知道頭兒又傷感起來，李小白安慰道。
馬經理沉默地點了一下頭，隨後發現自己有點破壞氣氛，趕緊賠笑：“你們看看我，你女兒和你吃飯，我怎麼說起這事了。”
這的確是很刹風景的一件事，三人默契認同。
33
好不容易挨完一頓飯，上班的時間也要到了。
李佳妮同李小白兩人在餐館門口分開。
往前走了幾步，李佳妮突然停頓步伐。
轉過身，李佳妮視線對上幾米外，仍站在門口望著自己的李小白，用李小白聽得到的音量道：“媽，生日快樂。”
不待接收者有所反應，李佳妮已經回頭繼續離開。
李小白望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愣了一下，緊接著眼眶泛起一團濕熱，帶動起她嗔怪其實卻是充滿了動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