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歎血親、如此舅甥(2 / 2)

“這茶叫做碧螺春,因為它粒粒條索緊結,蜷曲起來很像螺。它也叫碧蘿春,蘿衣的蘿。你媽媽之所以喜歡這碧螺春,還因為它有一個俗名,叫做佛動心。”皇甫暮霖半眯著眼品著清茶,目光悠遠,回味茶的同時,也是回味著往事:“那時你媽媽還小,也就四五歲。因為這個俗名,跑去問你外公,說‘佛也能動心的茶,有這麼好喝麼’。也是因為這樣,你媽媽就喜歡上了這叫‘佛也能動心’的茶。”

“你媽媽從小就古靈精怪,慧根極深。她不喜歡當時女孩子們的遊戲,卻極其喜歡古韻,古詩古詞不在話下。對於古樂,卻獨獨鍾情蒼涼的二胡。”說話間,皇甫暮霖盯著顏夕浚,一瞬也不眨眼,仿佛眼前的人……就是皇甫曦靄,而不是顏夕浚:“她很刻苦,酷暑嚴寒也不避地練習,有一年的冬天,她生了凍瘡,被琴弦劃破的手指都開始流膿血了,你外公外婆都心疼得喊她休息休息再練,可她卻執拗地搖頭……你不知道吧?你一點也不像曦靄,你懦弱膽小,曦靄堅強大方,嗬嗬,你啊,連曦靄一條頭發絲兒也是比不上的,不,是你根本就不配做曦靄的孩子。”

聽著皇甫暮霖越來越尖酸刻薄,近乎歇斯底裏的語調,顏夕浚沉悶的心情能鬱結出水來:我,當然知道自己比不上媽媽……

然而一向的怯懦性格,使他愈發垂低頭,盯著玻璃杯沿,越來越近,幾乎就貼到了那玻璃杯沿上。

“嗬,你像顏吟風,和他一樣沒出息。”冷言刺耳,皇甫暮霖說著不屑的語調,冷冷的眼神盯著顏夕浚越垂越低的頭顱:“當初你和悅泓的事,我以為你會反抗,沒想到……”

砰——

顏夕浚猛地站了起來,那雙含恨的眼神使得皇甫暮霖一怔,喃喃道:“像了,這就像了,這……和當年曦靄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眼神……”

“曦靄……”皇甫暮霖癡癡地看著顏夕浚,身體緩緩地站了起來,伸出手,伸向顏夕浚的臉:“曦靄……原諒哥。”

啪——

手被拍掉。

皇甫暮霖回神,對上的是顏夕浚恨意深深,含帶著譏諷的黝黯眼神,動作僵滯在半空:一樣的恨……有這麼恨麼?為什麼這麼恨?

顏夕浚說:“我爸再不濟,也不會像你這麼變態。”

顏夕浚說:“我爸再不濟,至少他是敢作敢當,真心實意愛著我媽的。”

顏夕浚說:“我尊您一聲舅舅,敬您一聲舅舅,不是因為你高官厚祿,那是因為你是媽媽唯一的哥哥,唯一的血親。”

顏夕浚說:“我先走了,從今以後,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踏進皇甫家半步。我,和皇甫家,也再也不會有任何幹係。”

顏夕浚說:“請您,請你們,以後也別再來騷擾我。我姓顏。我是顏吟風和皇甫曦靄的兒子。”

皇甫暮霖怔怔地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包房的門虛掩著,一室茶香無限空寂。

望著自己的手,皇甫暮霖“嗬嗬”地笑了起來:“原來,你們母子都是一樣沒心沒肺的。”

嫋嫋茶香,薰熱了皇甫暮霖的眼,薰潤了那顆死寂數年的心。

皇甫暮霖想起了皇甫悅泓說的那些話:“爸,你是懦夫,我不想學你。”“你上了你自己的妹妹,我上表哥……比起來,你比我更禽獸。”

空落的皇甫暮霖頃刻間仿佛老去好幾歲,悵然倒坐椅上,望著嫋繞茶氣的天花板,歲月刻下痕跡的眼角潤了:他隻是孩子,不是嗎?他是曦靄留下來,唯一的孩子不是嗎?可惜……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啊……

走出五洲賓館的顏夕浚,攏了攏衣領。

這樣的季節,凜冽的寒風有些肆意,肆意地侵骨。

縮縮脖子,顏夕浚走出賓館門口的廣場,來到賓館前的的士行道,伸手,攔下一輛排隊等候的的士,報了自己家的位置。

顏夕浚在對皇甫暮霖說那席話之後,前所未有的,覺得整個身心都剔透了,就像酷暑的天氣裏,大口大口的吞下了一整馬克杯的綠豆冰沙。

望著車窗外往來的車輛,顏夕浚勾了嘴角,嗬嗬地傻笑起來:這種感覺,真好!

路經人民醫院門口。

顏夕浚的眼神晃了晃……似乎,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旁邊,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

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攙扶著那個女子,走進醫院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