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就像藍天永遠伴著白雲,你一定會愛上我,就如我一直都愛著你。
【一】
許韻再來找我已經是兩天之後。
他穿一件寬鬆的駝色毛衣,下麵是米色長褲和帆布鞋,站在人來人往的學校大門前,青春洋溢,和普通學生一般無二。
可惜,他的容貌太過顯眼,而他手裏捧著的鮮花簡直美麗得晃人眼睛,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他卻一副坦然的表情,甚至在我出現在他視線裏的那一瞬間還朝我揮了揮手,仿佛唯恐有人不知道我卑鄙地搶了校花連夢莎的男朋友。
我突然覺得他是故意的。
就算我有宋羲和式的無所畏懼,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有點兒心虛起來。
我低下頭假裝沒有看見許韻,拉著小圓就要繞開他。
直到此刻,遲鈍的小圓才看到了許韻。她用手肘碰了碰我,又對著我俏皮地眨眼睛,示意我趕緊過去找許韻。
小圓雖然不明白,在我和連夢莎之間,為什麼許韻會選我而舍連夢莎,但看得出來,她這兩天是真心實意地替我高興,一張蒼白的小臉上不時展露出笑容,完全不像平時那個謹小慎微的她。
為了不破壞她的好心情,我始終沒有告訴她,許韻並不喜歡我,至少目前還不喜歡。
“快去啊。”我愣在原地,小圓再次拉我的衣袖提醒我,“你想讓老師也看到有男生捧著花在學校大門口等你啊?”
我當然不想,我恨不得此刻能有個地洞讓我鑽進去,永遠不出來。
大約是惱羞成怒使然,我迅速切換成了“宋羲和模式”,幾大步走到許韻麵前,主動拿過他手裏的花,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隨手將那束漂亮的百合花扔進了身旁的垃圾筒裏。
身後頓時傳來路人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我不理會這些聲音,朝傻站著的許韻側一側頭,示意他跟上我。
“下次記得不要買百合,我喜歡芍藥花。”我偷瞟一眼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來的許韻,他俊朗的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明顯蓄著一絲笑意,我便放下了心。
“你是故意的。”我趁著他心情不差,緊追不舍。
他笑了笑,答得坦誠又無賴:“對啊,誰叫你還沒同意做我的女朋友?你一天不同意,我就一天不撤退。”
“每天拿著花站在學校門口,給人當猴子看嗎?”我笑。
“對!”他若無其事地看我一眼,“反正有人陪著我被取笑,怕什麼!”
“沒辦法了,看來我隻能同意了。”我故作懊惱。
他便笑起來,嘴角微揚,眉目舒展,那笑容如拂麵春風,幾乎要令人陶醉,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我不滿地瞪他一眼,卻瞥見他自寬大毛衣領口露出來的消瘦鎖骨,襯得他的臉越發清秀俊逸,仿佛不似凡塵中人。
難怪路人會向我們倆投來訝異的目光。我迅速地從書包裏拿出棒球帽,踮起腳,將帽子扣到他頭上,使勁壓低帽簷,遮住他那張帥氣的臉。
我的動作一氣嗬成。
等我完成這一切,他才來得及有所反應,他將帽簷往上抬了抬,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我:“怎麼了?”
“你的臉太引人注目。”我指指他的臉,“和這樣的人走在一起,我有壓力。”
“原來是這樣。”他低頭做思索狀,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將帽子扣到我的頭上,笑道,“我有更好的辦法。喏,遮住你的臉就行啦,別人一定以為我們是俊男美女的組合,豈不是更好?”
本來就是美女,好嗎?是你有眼不識泰山。我忍不住腹腓。但轉瞬我便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他剛才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原本以為像許韻這種謙謙君子多半是不苟言笑的,看來我還是不夠了解他。
“你這樣說就不怕我生氣嗎?”我假裝不開心。
他笑著用手拍拍我的頭,一臉篤定:“你當然不會生氣。”
“你就這麼肯定?”
“當然!”他伸手將我頭上的帽子取下來,拿在手裏把玩,“你都不怕別人說你把我的花當垃圾扔掉,當然更不會在意別人說你的容貌配不上我。自然,我跟你開這種玩笑你肯定不會生氣啦。”
他說完吐出長長一口氣,仿佛隨著他吐出的那口氣排空了心中所有的煩惱,輕鬆愉悅地笑起來:“鶴雪,我真慶幸,你是這樣一個樂觀的女孩子。”
我心中驚訝不已,臉上卻不動聲色:“看來你很了解我嘛。”
“是。”他突然停下來看著我,目光灼灼,“鶴雪,我很了解你,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
“是嗎?”他的話讓我心驚肉跳,我連忙轉移話題,“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被人當猴子看吧?”
“當然不是。”他笑了笑,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兩張電影票,“我想請你看電影。”
“好啊。”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心裏莫名地有點兒感激他的配合。
他不喜歡我,但他努力配合我,吃飯、逛街、看電影,仿佛我們就是真的男女朋友一般。我雖然知道他這樣做另有原因,但我仍然感激他。
但這並不影響我同時在恨著他。
【二】
許韻選的是一部叫《催眠大師》的劇情片,電影院裏座無虛席,可惜影片講述的故事很一般,既不催淚,亦沒有足以讓人目瞪口呆的懸念。
隻是最後,影片快要落幕時,莫文蔚演唱的那首“You Must Love Me”(《你一定會愛上我》)響起來時,我突然難過得掉下了眼淚。
“Deep in my heart I'm concealing(我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things that I'm longing to say(那些想說的話),scared to confess what I'm feeling(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情感),frightened you'll slip away(害怕你會離去),you must love me(你一定會愛上我),you must love me(你一定會愛上我)……”
電影落幕,大燈打開,人群散盡,我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淚流滿麵。隻因為那一句“you must love me”,隻因為每一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都會一遍遍默念的那半本日記本上的那一句話——
“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就像藍天永遠伴著白雲,你一定會愛上我,就如我一直都愛著你。”
我知道的,鶴雪,我知道的,那個“你”是許韻,那個“我”是宋鶴雪。而我,會代替你完成那個心願。
是的,許韻一定會愛上宋鶴雪。
許韻大概是被我突如其來的淚水嚇著了,手足無措地站在我身旁,默默地將紙巾一張一張地遞過來。
等我擦幹眼淚,抬起頭來時,發現電影院負責清場的員工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
我的臉突然發燙起來,立刻解釋道:“電影太感人了。”
“是啊,連我都快要掉眼淚了呢。”許韻附和我,但我分明看見他的眼裏藏著一絲笑意,他隻是貼心地不拆穿我而已。
我窘迫地拉著許韻從電影院員工身邊逃離,才走出兩步,便聽見員工小哥小聲嘟囔道:“淚點也太低了吧,這種電影也能哭成這樣?”
我側頭瞪員工小哥,眼角餘光瞟到了許韻的臉,他眼裏的那絲笑意仿佛再也藏不住一般,由眼角慢慢蔓延至嘴角,最後他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心裏頓時生出一種被人拆穿的惱怒,嘴硬地反問:“難道不感人嗎?”
“感人。”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卻一臉掩飾不住的笑意,“簡直太感人了。”
我有些怒了,但想一想不該糾結於這個無聊的話題,況且他根本不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失態,而我更不能讓他知道原因,所以我快速地轉移話題:“你餓嗎?我請你吃東西吧?我知道這家商場負一層有一家超好吃的燒烤店。走吧,真的快要餓死了。”
我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牽著他的衣袖就往樓下走。
露過三樓男裝部時,我突然想起還欠花子尹一件襯衫。我一向不愛欠別人東西,況且對方是花子尹。
我放開許韻,徑直來到男裝部,打算速戰速決挑一件男式襯衫,再和許韻一起去好好享受美味燒烤。
然而,我一路看過去,居然找不到W牌的專櫃,就連在其他專櫃也沒有看到類似的藏青色棉麻質地長袖襯衫。
就在我快要放棄尋找時,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之前花子尹一臉倨傲地向我描述襯衫細節時的神情,他側著頭一臉冷漠地說,藏青色,棉麻質地,W牌,L號。那樣子仿佛他那件襯衫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一般。
“不就是一件襯衫嘛。”我不屑地嘀咕,萬分不願意因為一件襯衫便要向花子尹低頭。不服輸才是我的本性,我在商場三樓急切地尋找,終於在拐角處找到了W牌的專櫃。
“藏青色,棉麻質地,L號長袖襯衫,請給我拿一件。”我一口氣向專櫃服務員報出我的要求。
“藏青色,棉麻質地,L號長袖襯衫嗎?”專櫃服務員一臉職業性的微笑,耐心地向我確認。
我點頭如搗蒜,心裏不禁得意,買一件襯衫而已嘛,也沒什麼難的。
然而,我的得意還維持不到一秒鍾,專櫃服務員的一句話便像一盆冷水一樣兜頭倒了下來。她說:“對不起,藏青色棉麻質地長袖襯衫,本市隻上架S、M、L、XL四件,目前已全部售出。”
“啊?”我站在櫃台前,懊惱不已,“怎麼會這樣?”
櫃員無奈地朝我搖頭:“對不起,小姐。藏青色棉麻質地長袖襯衫一直是我們品牌的限量版,隻能說您眼光很好,但……”
我盯著櫃員翕動的嘴唇,突然有一絲恍惚,仿佛此情此景早已遇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