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3)

艾:我記得我也看過一點這些故事,那禪宗怎麼就是……

梁:我的意思是說,禪宗是不立語言文字,彼此可以互相影響。一個老和尚,已經成功的,已經悟道的,他對一個新來的人,可以對他有一種影響,讓他也能夠開悟,但是他不用語言開悟。語言的開悟,它還在意識之中,而真的開悟,是讓你生命起變化,你的生命根本起變化,這才算。

艾:梁先生自己,年輕的時候,十幾歲啊,精神危機的時候,是辛亥革命以後的幾年吧?

梁:在辛亥革命前。

艾:在辛亥革命前?

梁:辛亥革命的時候,我已經19歲,我想出家是十六七歲。

艾:啊,十六七歲的,我又搞錯了。我以為辛亥革命以後,才真正轉入佛教,就是說以前是跟著西方各派思想家取用,反正是西方的派別,那辛亥革命以後我以為才精神上有一種危機,才轉入佛學的,這個我弄錯了。

梁:我很早想出家。

艾:不過您也參加了辛亥革命啊,您參加辛亥革命的時候您還想出家?

梁:這個剛才說過了。出家為僧到廟裏頭去清靜,這個也可以說是小乘大乘都要如此,可大乘有一個不同,就是它要救世,它要不舍眾生。

艾:這個道理我了解,就是看您所寫的幾本書,或者是文章,關於您那個時候的生活,給我留下的印象是辛亥革命以後您才真正的想出家。

梁:我常說自己,有兩個問題占據了我的頭腦。兩個問題,一個呢,現實問題,現實中國的問題,因為中國趕上一種國家的危難,社會的問題很嚴重。這個現實的問題刺激我,這個問題占據我的腦筋。可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剛才說的是個現實問題,還有一個問題是一個超過現實的、也是人生問題,對人生的懷疑煩悶——對人生不明白,懷疑它,有煩悶,該當怎麼樣啊,這不是剛才說想出家嗎?這是兩個問題,兩個問題不一樣,一個就讓我為社會、為國事奔走,一個又讓離開。

艾:這兩個問題事實上是有關係的。比如,中國問題跟所領導的鄉村建設,有密切的關係;鄉村建設也跟中國文化有密切的關係;中國文化也是跟人生、人的生存、人民的生存也有密切的關係。我總覺得這兩個問題也是有密切的關係。怕不怕煙?(梁:不要緊。)這一點,我是根據西方的一個心理學家,他寫了德國的中古時代路德(Luther)的傳記,也寫了印度的甘地的傳記,用一種分析法,就是說一些賢明的人——甘地算是一個,路德也算是一個——他們是把自己的問題、個人的問題跟人類的問題,無形中都放在一起了。無論什麼地方,非常賢明的人可以說是聖人這個樣子吧,所以我在書裏麵分析您當年的情形,也是這個樣子吧。雖然我搞錯的地方,就是我以為辛亥革命以後,您才真正信服佛教,以前是有興趣的,不過革命以後才是您自己的問題逼迫您深入佛學,以前有興趣是有興趣,不過不是……

梁:它是那樣,我昨天談過一些。

艾:是啊。

梁:昨天談過一些,我一直想出家,到了29歲才放棄,到29歲才結婚。

艾:為什麼我一再提呢,就是我搞錯了,不好意思。就是寫您的傳記,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搞錯了。辛亥革命之前,您已經對唯識有沒有……

什麼是戒、定、慧(2)

梁:那時候還不懂。唯識很不好懂,佛學裏頭法相唯識,很不好懂。

艾:是很不好懂,不錯。您是民國第一年(1911年)、第二年(1912年)那個時候才開始研究唯識的。

梁:沒有,(艾:也沒有?)那個時候還不會,還不懂。

艾:哦。

梁:我研究唯識是到了北京大學了,蔡元培請我到北京大學,讓我講印度哲學。

艾:不過1916年您已出版了《究元決疑論》,這就表示您已經研究過唯識。

梁:那還不算研究唯識,(艾:那還不算研究啊。)那裏麵引了一些舊唯識派的話——唯識有舊派新派。新派的就是玄奘,玄奘知道嗎?(艾:是,我知道。)唐玄奘,唐三藏,那是新派。新派的唯識我那時還不懂,還沒看到。我看到的是舊派的,舊派的有些話我在《究元決疑論》裏引用了一些。

艾:這個我也搞錯了。

梁:這是普通人都很難分的。

艾:那,梁先生您這麼健康,身體這麼好。

梁:不算怎麼好,就是沒有病,身體沒病。

艾:您腦筋好清楚啦,簡直和年輕人完全一樣。一般的人一定覺得您有什麼秘訣,秘訣是不是與佛教有關係?

梁:沒有。剛才不是說嘛,“戒、定、慧”,“戒”嘛我有一點,是什麼呢?比如我年紀很輕的就吃素,不吃肉,不吃肉就是佛家不殺生,一切動物都不吃。起初就想不結婚,不娶妻,後來到了29歲放棄這個不結婚的念頭了,結婚了,也是到29歲才放棄,29歲以前始終是想出家。

艾:您還是吃素嗎?

梁:現在還吃素,吃素70年了。

艾:已經70年了,那這麼說,您8歲的時候,不,18歲的時候……

梁:因為70年以前,住在北京,同父親在一起,自己想吃素,不過父親不喜歡,不喜歡我也就沒有吃素。剛好有一個機會,我離開北京了,離開父親了,去了陝西西安了,到西安以後我就開始吃素,開始吃素一直就沒有改變了。

艾:這個我倒是不記得。您去西安,那是什麼時候?什麼原因呢?

梁:剛好我的哥哥、我的長兄,他在西安,我到他那地方去,離開了父親。我父親在北京,他在西安,我到西安去。

艾:是辛亥革命以後吧。

梁:辛亥革命以後。

艾:應該是1912年?

梁:對,就是1912還多一點,民國二年。

艾:噢,民國二年,是這樣的。您在西安多久了,那個時候?

梁:不太久,就幾個月。

艾:那民國一年您是去南京嗎?去了南京?民國一年?

梁:去過一次。辛亥革命,我是參加革命的;在革命後,我曾經想回廣西,因為廣西要送學生出洋留學,我同幾個廣西人一道走。

艾:噢,也就是您沒有去……

我做記者的時候(1)

……

梁:他是在前幾年,就是說在宣統元年吧,辛亥革命以前,他同一個四川人一個姓黃的,兩個人秘密地來到北京,他要用炸彈炸攝政王,攝政王就是宣統的父親,因為宣統是小孩啊,隻有4歲吧,所以實際上的政權是攝政王在操縱,汪精衛是來刺殺攝政王的。要刺殺攝政王,他就是在夜裏頭在攝政王坐的馬車——那時還沒有汽車——路過的地方,他去埋炸彈,埋炸彈(笑)夜裏頭去埋,可還是被人看見了,就捉起來了,捉起來就下到監獄裏。原來刺殺攝政王抓到了可能是要槍斃的;沒槍斃,把他關起來了,一直關著,到了南方革命軍起來了,跟北方對抗了,北方這個時候是袁世凱出來了,袁世凱就把汪精衛從監獄裏放出來了,請他——你原來是革命派的人,現在請你來做個中間人,想法子來議和,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