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潘玉良:花落花開自有時(1)(2 / 2)

她學畫畫,就和香菱學詩一般地“癡”,全身心地撲進去了,然後再也不願意出來。她起初是跟隨洪野先生學畫。後來,恰逢上海美術專門學校開始招收女生,她就以高分考進,接受學校教育。

潘玉良一生中畫過很多女性的身體。站立的,臥躺的,悲傷的,平靜的,背影,側影……然而,她落筆遒勁,線條粗獷。而那些麵孔上的表情卻又極其內斂,有些偏著頭,不讓人看清表情,有些隻展示一個背影。在那些濃墨重彩的背景中,留一縷含蓄隱忍的女魂……這些,大概都是她靈魂的自畫像。

然而,在那個年代,采用女模特畫裸體畫是傷風敗俗的行為,很多人都不能接受這種藝術。有個傳言說,潘玉良在上海美專讀書的時候,為了練習裸體,曾經跑到澡堂子裏畫畫。這樣的行為惹得當時的那些客人極度不滿,因而將她轟打出去。

故事已經不可考了,可是潘玉良對於女性裸體的癡迷,應該是從這時候開始萌生的。她用極其簡略的筆畫勾勒出一個又一個女子形象,她試圖從那些曲折蜿蜒的線條中尋找靈魂的海岸線。

潘玉良在上海美專期間的事跡,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劉海粟力排眾議,破格錄取了這位“才妓”。也有人說,她是在入學之後很久才被發現是妓女,然後引起了一些女學生的反對,劉海粟因此將她掃地出門。

後一種說法比較可靠,潘玉良在上海美專的檔案中並無記錄,應該是沒讀完的。三年之後,她考取中法學院,前往法國讀書。同行的學生中,就有後來著名的女作家蘇雪林。

其實,潘玉良的出國,、亦是一種出走。她一生都未能擺脫“妓女”“小妾”之類的稱呼。她對藝術的衷心追求一方麵是出於熱愛,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負氣,她不甘心一輩子被人恥笑。為了獲得尊重,她必須用別的身份來證明自己。

在青樓的時候,她就開始懂得:一個女人不能一輩子靠男人過活,歡場裏的恩恩愛愛終究會有盡頭,唯有依靠自己才能長久地自由。是命運把她推給了潘讚化,然後她自己又選擇了離開他。她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男人會與眾不同,會給她帶來超過愛的東西。

螳螂夫人

在與潘讚化的書信往來中可以看出,潘玉良對潘讚化一直都十分尊重。那種尊重裏不自覺地透露出距離感,愛慕中,仰慕的成分比較多。她一直都是在昂著頭仰望這個恩人。可是,仰慕不代表會傾盡全力地付出。

在生存的法則中,潘玉良是強者。她知道愛情有多美好,卻也懂得什麼對自己最重要。她不會和阮玲玉一樣,你給我一粒糖,我就要為你咽一輩子苦水。

潘玉良婚後懷過孕,她卻選擇了流產,沒有要這個孩子。或許,孩子會讓她的婚姻更加美滿,讓她得到潘讚化更多的愛。可是她知道,她的歸宿不應該止步於婚姻。

而潘讚化對潘玉良,救贖的成分比較多。他苦心栽培,一直希望她能夠成才,行為藝術一般地扮演著大善人的角色。他從未想過自己要從她身上索取些什麼。也許,是因為到了最後,潘玉良飛得太高,跑得太快,他反而追不上了。

這樣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愛情不一定是最大的原因。可是一旦離開,又會不住地思念,是道德感的牽製,亦是在亂世中相濡以沫過的知遇之情。

1921年,她毅然出國,脖子上掛著一個雞心項鏈,玻璃下是潘讚化和她結婚時拍的小照。這是她僅存的一點慰藉,正如潘讚化在她生命中的位置:最貼近心髒,卻也隻有心髒那麼大的地方。

潘玉良的性格比較男子化,有一股野莽之氣。好友蘇雪林曾經幾度把潘玉良寫進了自己的作品。據說,蘇的自傳體小說《棘心》中的秦國夫人,《綠大銀翅蝴蝶》裏的螳螂夫人都指的是潘玉良。她曾經解釋為何要把潘玉良比喻為螳螂,“是因為此蟲是昆蟲中的厲害角色,玉良性情豪邁,言談痛快,有點‘黑旋風’的脾味,我所以把有兩柄板斧的螳螂來象征她”。

來到法國之後,潘玉良的螳螂脾氣更甚。她一心致力於藝術學習,在第二年就考入了巴黎國立美術學院,與徐悲鴻等人成為同門師兄妹。

通過紮實的學習,潘玉良終於走進了西洋畫的殿堂。在法國期間,她的學習是艱苦的。還得一麵承受著來自國內的壓力,這些年,國內動蕩,公費留學生的經濟開始緊張起來,很多人都已選擇回國。而潘玉良卻一直希望能更上一層樓,她報考羅馬國立藝術學院,成為第一個進入該學院的中國人。恰逢此時,她的《裸女》獲得了意大利美術展的金獎,獎金 5000裏拉,為她緩解了經濟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