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群臣材識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維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已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常以為高祖之誌,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
今聞陛下令群僧迎佛骨於鳳翔,禦樓以觀,舁入大內,又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玩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雲:“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仿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曆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
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古之諸侯,行吊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吊。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禦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奉表以聞。臣某誠惶誠恐。
德宗看了卻怒責韓愈褻瀆神佛,當即就要定他死罪。幸得丞相裴度主持公道,上書力保,說韓愈語雖狂悖,心卻忠懇,宜寬容以開言路。
德宗還是怒不可遏,後又經崔群一班大臣再三懇求,皇帝這才念在諸位大臣和宰相的分上,把韓愈刑部侍郎的官革去,降為潮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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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德宗在宮中終日與僧道為伴,滿朝文武不但沒有人敢勸諫一句,反而順著聖意,從朝到晚,東也求神,西也拜佛。而皇甫鎛做得更到位,為讓自己這個人人背後唾罵的奸臣名副其實,他領頭兒奉德宗尊號,稱為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令四方度支使、監鐵使多多進奉賀禮。於是一時間剝削得百姓們家破人亡,少壯流離,田園荒蕪,磷火宵行,孤鬼夜啼。
這時柳泌又合出酷烈的金石丹藥,早就因貪戀女色而氣力不支的德宗服下後,重又十分勇猛,於是柳泌得以被重用為待詔翰林。德宗終因服丹藥太多,中了熱毒,性情十分躁烈,一時怒起就會濫殺左右隨侍的太監,內侍們人人自危,於是王守澄、陳弘誌、馬進潭、劉承、韋元素等太監就在暗地裏密謀大事。
這時德宗的親信大臣各立黨派,柳泌、皇甫鎛一黨,吐突承璀一黨,太監王守澄、陳弘誌等也結成死黨,互相傾軋。德宗隻顧沉迷於仙佛色欲,聽任朝外大臣和宮中太監互相爭權奪勢。
私黨林立,每黨又各擁一皇子,各皇子皆有奪儲君大位之心,於是各私黨各皇子都在忙於暗中謀劃運作。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太子李恒一聽說自己極有可能被謀廢,自然非常恐慌,忙悄悄遣人去問計於母舅司農卿郭釗。郭釗進宮麵見太子,勸道:
“殿下隻須存孝謹之心,靜候天命,不必惶恐。”不多幾天就是元和十五年的元旦,群臣齊集麟德殿朝賀。德宗皇帝的精神十分清健,賜百官在明光殿筵宴。席間君臣雅歌投壺,直至黃昏時候,才盡歡而散。不料第二天文武大臣就得到通知說皇上聖駕已經賓天了,大臣急忙入宮,走到中和殿前,殿內就是禦寢所在,隻見殿門外已由中尉梁守謙帶兵執戟,環繞殿門,不放眾大臣進去。遙望門裏,那群管宮太監王守澄、陳弘誌、馬進潭、劉承、韋元素等各執劍怒目。陳弘誌高聲向門外諸大臣說道:“萬歲爺昨晚因誤服金丹,毒發暴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