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過後的森林裏逐漸變得寒氣逼人,卦象也變得對妖魔有利。
正如樸秋白天所預料的,密雲的天空下起了驟雨,從開始的淅淅瀝瀝很快變得雷閃交加。
沉重的雨水打在葉子上發出啪嗒的水聲,那聲音在整片山林裏回響與疊加,深深揭示著深頸山的雄偉不可入侵。樸秋感到自己仿佛身陷無法逃脫的洪流一般,幾乎要在這座深山裏被淹沒了。
腳下的路變得愈加泥濘難走,身上的衣物在浸濕後緊緊地貼粘著皮膚,全身的傷口被雨水浸泡的噝噝生疼。樸秋已經不知道自己不停地掙紮著移動了多久,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雙腿早已麻木,隻是機械般地向前邁進,哪怕根本不知道前方的盡頭有沒有路。
但他終於還是倒下了。樸秋隻覺得雙膝一軟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就那樣兩手支地一動不動地跪在泥地裏大聲喘氣。
到此為止了。我會被那些妖怪追上,會被撕碎,會馬上死在這裏。
然而側耳細聽,身後卻並沒有東西追來的聲音。
難道……和這傾盆的大雨有關?是自己的氣味被雨水遮掩了?還是這滿山的雨聲和雷聲混淆了我逃跑的聲音?
不管怎樣,似乎暫時躲過了那些追兵的耳目,總算得救了。
這樣在原地調整了許久的呼吸,聽著山雷和落雨的聲音,竟然覺得稍許安心。
閃電打過頭頂的時候,樸秋才注意到前麵不遠竟然就是他之前一直在尋找的那條溪流。
難以名狀的感動湧上心頭。
他艱難地站起身來,一步步地向前挪去。
卻在這時,樸秋看到一個幼小的身影正在溪水中掙紮。
它留著一頭齊頸的娃娃短發,穿著淡色的和裙,在水中拚命揮打著雙手,似乎是一個不慎落水的六七歲女孩。
又是妖怪嗎?
否則這種時候怎麼會有一個孤零零的女孩出現在深頸山裏。
那女孩還在不停地掙紮。
已經,夠了。不會再上妖怪的當了。這樣想著,樸秋不禁吸氣倒退了兩步。
女孩在溪流中時隱時沒,她努力揚著頭想要大口呼吸。
同樣的伎倆想讓我上當兩次嗎?我才沒有那麼傻呢!樸秋把頭甩到一邊。
溪水在驟雨的衝擊下變得格外湍急,它攜卷著幼小的女孩不斷向下遊漂去。這樣下去再過不遠就是一座十餘丈深的瀑布了,如果不去救的話她很可能會摔死。
但是那個怎麼看都是妖怪啊,還是應該掉頭逃跑才是。樸秋感到自己全身的細胞在繃緊。
可惡!沒時間了,他終於拔腿向著溪流跑去。
就算是妖怪也好,就算還會被攻擊也好,眼睜睜看著垂死掙紮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這種事情果然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把手給我!”
遍體鱗傷的少年一手抓住溪邊的樹幹,一手拚命伸向那女孩。他腳踩著岸邊濕滑的岩石,身子用力向前傾斜到極限。
被驟雨浸透的女孩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來救她。她努力揮手劃向岸邊的纖弱少年,怎奈水流太急,她象隻苦苦掙紮的落網鳳蝶,卻絲毫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她很快地從少年手邊被衝了過去。
該死,根本夠不到。這樣想著,樸秋隻覺腳下一滑,跟著整個人掉進了洶湧的溪流之中。
瞬間被徹骨的寒冷吞噬,好像心髒都要跟著停止跳動一般。
樸秋探出頭來吸氣,奮力遊向女孩,在兩人掉入瀑布前的瞬間終於碰到了她的手。
真真切切的柔軟觸感,那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孩子的手。
強烈的失重感猛然襲來,樸秋卻從心底感到莫名的踏實。
他拉過女孩的手轉身將她護入懷中。那一刻他看到水霧朦朧的月光下布滿了數不盡銀絲雨線的天空。
好美。
少年沉沉地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