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願意哭,有個外號叫驢。
是城裏來的白梅姐姐給我起的。
白梅姐姐教我在樺樹皮上寫字,還常常魔術般的從身後弄出一個花環來,輕柔地扣我頭上,蝴蝶就圍過來……我就不哭了,嘿嘿地笑。
我一直有個疑問。
後來,借個什麼由頭問了,白梅姐姐卻不說。
那時候沒糧,我吃榆樹皮有時拉不出來屎,白梅幫忙,用小木棍往下撥拉,白梅評說我的屁股黑。
我就老是猜想白梅的屁股白不?
那次我笑夠了歪頭叫她姐,我求她的時候,稱呼就變成一個字了。
她很警惕的樣子,點我鼻子說,有屁快放。
白梅太粗俗嘍——我朝河那邊的砬子上喊著,砬子上就傳出了回音,太粗俗嘍!
我得意極了。
但我的問題一直沒有答案。隻是有一次,她紅臉了,說她姓白嘛。緊跟著話鋒一轉說我,誰像你,饞驢。
我願意聽她罵。
那天,村幹部領進來個生人,跟奶奶連說帶比劃,奶奶臉色不好看了。白梅哭了,眼睛紅紅著瞅我,她跟人走了。
我坐在門坎上放聲哭。
後來知道白梅媽媽病危,她舅來接她的。
當晚睡不著,枕頭邊有東西硌脖子。
原來是樺樹皮卷,白梅用灶炕的炭畫的一幅畫:老榆樹樹冠很大,中間是兩隻蝴蝶,下邊是一頭大嘴驢。
我再也沒有見過比這更好的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