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曹操看來,什麼土地、財富,死後都是浮雲。他告訴兒子們,可恨的頭風病一直折磨著你們的老爹,不得不用毛巾緊箍著頭。所以我死後,不要為我更衣,就像往常那樣,讓我在那個世界活得自在一些。當今的世界還不是很安寧,各地的駐軍和官員要堅守崗位,不要我一走就亂了套。想吊喪的人,隻要哭十五聲就可以,我入土之後,他們就脫下喪服,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吧。我死後,就埋葬在鄴城西麵的山崗上,靠近西門豹的祠堂,這樣我就可以日夜眺望著鄴城。不要用金銀珠寶來陪葬,免得那些盜墓賊騷擾我的安寧。
對於服侍過曹操的女人,曹操很尊敬她們:“不容許有人為我殉葬。但是,我是離不開女人的,生前如此,死後也是如此。在銅雀台上的正堂安放一張六尺的靈床,懸掛紗幔,每天供上臘肉幹之類的東西來祭祀我。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叫那些歌舞娘在靈床前跳舞讓我消遣。”可以說,這是曹操死後的唯一奢侈吧。
曹操就像一個專業的電腦程序員,不停地在鍵盤上敲打命令。當曹操確認所有的指令都準確無誤之後,該是關機的時候了。
在一天半夜,曹操突然覺得不適,渾身的疼痛像刀片割裂著自己。天亮了,曹操叫人熬了點稀粥,出了一身汗,再喝下一碗當歸湯,才略微好點。這個當歸湯,估計是用酒煮服,可治疼痛。
再過了幾天,也就是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二十五日(公曆3月15日),曹操緊閉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從此永遠睡著了。這一年,曹操六十六歲。
3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
曹操,無疑是中國曆史上最有爭議的曆史人物之一。
他就像變幻莫測的大自然,有時候狂風暴雨,有時候暖風和煦。
曹操,就是一個色彩斑斕的多麵幾何體。如果要準確給曹操畫上臉譜,我們不能夠簡單地描上白色就了事。他既有紅的一麵(肝膽俠義),也有黑的一麵(勇猛不乏智慧),甚至紫色(剛正威武)、黃色(殘暴)、綠色(莽撞)、藍色(陰險)的元素,曹操也是應有盡有。
那就讓印象派畫家為曹操描繪一幅油畫肖像好了。
在那些五光十色的遮掩之下,是一顆一統天下的雄心。這顆雄心,曹操曾經擁有了三十年,甚至更久。無論我們如何評價曹操,但是絕不能讓曹操的這顆雄心遺失在曆史的黑暗角落。
自曹操死後,大漢帝國正式分裂成三個國家。中國再次陷入了曆史上第二次大分裂期,這個分裂期長達三百六十年,按照台灣大學者黃仁宇的說法,超過了十倍於三十年戰爭給德意誌帝國帶來的傷害。從這個層次來說,曹操是一個悲劇英雄。
歲月的波濤無情地衝刷著曆史的沙灘,曹操也在人們的咒罵和議論中孤獨地度過一千八百年。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正月二十五日,曹操病逝於洛陽。
一個星期之後,洛陽上空一片昏暗,發生日蝕了。
再過了二十天,曹操被安葬在鄴城的高陵。
盡管曹操生前宣稱,絕不跟金銀財寶同眠一穴,以免盜墓賊驚擾了曹操的深度睡眠。但是,怒不可遏的政治仇敵們已經等不及曹操的肉體腐化,他們闖入高陵地底的墓室,他們砸爛了銘刻有“魏武王”字樣的石牌,把曹操的屍體從墓葬後室拖到前室,並用刀刃將曹操毀容後梟首,甚至搗爛成碎骨片。
在地底下實行暴行的同時,地麵上的人們也盡其所能,對曹操進行體無完膚的批判。
曹操死後六十年,史學家陳壽寫下《三國誌》,第一次公正地評價了曹操的曆史作用。
可惜好景不長,曹操死後一百五十年,東晉的曆史學家習鑿齒給曹操下了“篡逆賊”的定義,拉開第一次貶損曹操的序幕。
曹操死後八百年,由於程朱偽道學的興起,曹操的聲譽跌落到曆史的新低點。朱熹主編的官方曆史讀本《通鑒綱目》,破天荒地將曹操踢出正統之外,曹操的價值再次急劇降低。
但是讓曹操一落千丈,成為人們心目中最無恥的一代奸賊,是在曹操死後一千一百年,一個叫羅貫中的暢銷小說家,他不遺餘力地搜集流傳於民間有關曹操的糗事,彙成一書,從此曹操的形象徹底被顛覆,完全淪為反動派的形象代表。
隨之而來的是腐朽封建製度的覆滅,偉大的無產階級開始了專政,於是曹操的形象迅速回升。經過了官方數十年的蕩滌,人們對曹操的印象逐漸改變,甚至產生好感,不再拘泥於一個篡逆奸賊的簡單概念。取而代之的是風靡全中國的易中天式“可愛的奸雄”,但這已經是曹操死後1786年的事了。
公元2009年,曹操“隱居”了1789年的老巢高陵宣布被挖掘出來,這個事件是曹操死後最為轟動的大事。一時間全世界嘩然,猶如一塊巨石投入深淵,激起千重漣漪。高陵的挖掘,宣告流傳了一千多年“曹操七十二疑塚”的謠言不攻自破。
盡管有一批學者組成強大的倒墓派,提出了種種質疑,但是他們的證據很快被證明是多餘的,甚至是業餘的,立即粉碎在專業考古的大內高手眼前。
比如有人稱出土的石碑刻有“魏武王”三個字,這就有問題了。因為“曹操生前叫魏王,死後諡號是武王,不可能叫魏武王”。但是曆史學家舉出南朝沈約編著的《宋書》中記載“漢獻帝建安二十三年,禿鹙鳥集鄴宮文昌殿後池。明年,魏武王薨”,予以嚴厲的反擊,魏武王正是曹操死後至曹丕稱帝這短短的八個月中所用的稱呼。
又有人宣稱曹操墓中出土了銘刻有“黃豆”字樣的石牌,在浩瀚的古籍中,在唐代開始才提到“黃豆”兩個字,但是馬上就有人出來反駁,這個所謂的穿越實際上就是不學無術的典型案例。因為在熹平二年,即公元173年的《張叔敬瓦缶丹書》中,就有“黃豆瓜子,死人持給地下賦”的記載。
像這樣的案例枚不勝舉,我相信曹操墓的真偽問題將不斷爭論下去,有關曹操的話題也將永遠持續下去。如果曹操泉下有知,他是非常希望炒作越來越升溫,因為在人們的炒作之中,曹操的大名將永垂不朽。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我們的曹操同誌是永恒存在的,就像奔騰不息的長江江水,千百年來不停地嗚咽著,向人們傾訴著流金歲月的許多傳奇。
兩千年以來,人們樂此不疲地重複著曹操的故事,就像一個永遠難以畫完的圓圈,傳承了一代又一代。
我們有理由堅信,當我們的胡子白花花的時候,一定會有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像一隻溫順的波斯貓,伏在身邊,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我們:“爺爺,快講曹阿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