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唐以降,中國人大概從小就讀唐詩,而大多背得搖頭晃腦,背得有口無心。我生吞活剝地背過許多唐詩,有些爛熟於心的句子的真正寓意卻是近年來"反芻"時偶爾悟到的。我們不妨打開牛撇捺先生的新著《枕著唐詩夢遊》,來看看他是怎麼讀唐詩的。牛撇捺先生說自己讀唐詩不是在補文學與藝術之課,不是想達到"不會做詩也會吟"的目的,也不是要學做詩歌評論家,我"老雕蟲"般"尋章摘句",是在揣摩唐朝詩人們關於政治、社會、倫理、人生等方麵的思想,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審視他們的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在某些方麵,期望找到一些曆史鑒借與人生鑒借。作者謙說自己"枕著唐詩夢遊",實則反映出他讀詩異常從容、淡定的心態。牛撇捺以唐詩為枕,與古人神交,他夢遊得心暢神馳,隨心所欲。我們且聽他如何"囈語"。
往事越千年。人類已進入了21世紀。如牛撇捺先生所說的,如今人們做到心靈的獨立、自由、奔放都很難,"心為形役"的狀態幾乎是普遍的,為稻粱謀,為仕途謀,為子孫謀,中國人的心靈已被太多的東西所牽累。而唐代詩人們的心靈竟然可以飛躍,可以飛翔,"夢遊天姥"或直可以神遨八極,!他們或隱晦,白或藝術,或政治地陳述社會流弊,批評朝政朝綱,表達利益訴求。這是中華民族的驕傲,中華文化的驕傲,中國知識分子的驕傲。我想這正是牛撇捺先生以唐詩之杯酒澆心中塊壘的原委。唐詩中有許多詩人都是為官的,他們憂天下,憂百姓,憂個人命運,無不在詩中。作者對詩人命運有所思,對詩人際遇有所思,同時也引發他關於現實和自我的許多感慨。在這本書中,他努力追尋古人的心靈史。對詩人們的失意、落魄、貶官、流放,對他們借酒澆愁,詬病讀書,向往歸隱的無奈,以及雖身處逆境,卻依然"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士子精神。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使命使然。
牛撇捺是學曆史的,他可以毫無障礙地走近古人;牛撇捺先生是從政的,他可以設身處地的與蹭蹬仕途的詩人換位思考;牛撇捺先生是寫雜文的,他更能跳出三界,以局外人的立場激情批判。牛撇捺讀唐詩,不時變換高度,變換視角,時而站在曆史雲端,時而潛入現實的平夷,時而走進古人心裏,時而站在今人眼前。這種時空的跨越,曆史和現實的對比,更加深了他對詩的理解和發揮。
作者以自己知天命之年的人生閱曆、從政經曆、讀書積累,從古詩中覓得新意,發現了當時詩人的局限和狹隘。他堅持獨立批判立場,積極關照現實。考其詩格之高下,述其人生之得失,縱橫捭闔,大氣磅礴,往往出語驚人,振聾發聵。
李白說"天生我才必有用",杜甫說"古來材大難為用"。牛撇捺說,人才的"毛病"較多,越是有大才的人,能力越強,"毛病"越多,這影響其人際關係,所以杜甫的"古來材大難為用"不難理解,而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不過是失意文人知識分子療傷的麻醉藥。
白居易的"門前冷落鞍馬稀"一直被視為美人和官人失意的衰境。但是牛撇捺卻從中讀出了人生之常態。世態炎涼,人心不古,由來如此,不獨官人和美人。他說"罷官昨日"是檢驗親友對他態度的時機,也是社會對此人的一個檢視與判斷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