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說來是我的校友,而且都是中文係的,隻是她比我高許多屆。我依稀見過蓮子,那是七八年前她回母校簽名售書。想來那時我年少輕狂,還沒學會欣賞。加之蓮子兜售的是寫餘純順的書,餘純順在我眼裏隻有勇敢和浪漫,我佩服但不欣賞他。所以,沒有走近她。後來零星讀了點蓮子的詩文,覺得蓮子還是可以讀的,但那時的蓮子據說已浪跡天涯。21世紀的第二天,當我走進一家小書店時,看到了《新青年文叢》出版的一套叢書,其中有蓮子的《西域的憂傷》。魏明倫先生為叢書作的總序我不敢恭維,他對蓮子其文所謂"婉約"的簡單評價我亦不能苟同。然而,它並不妨礙我對蓮子的讀賞。蓮子走近我時我不曾正看她一眼,而蓮子遠去時,我倒想看看這位浪跡天涯的浪漫女子現在怎麼樣。在作出買這本書的決定之前,我搬過一個小凳坐下來仔細地翻閱著,不是蓮子,是她的文字深深地吸引了我。
蓮子說,孤獨更能使她體驗時光"獨自旅行是我命定的意象"。蓮子認為,與生命的質感。《西域的憂傷》就是流浪詩人從她的行囊中掏出來奉獻給讀者的精品。我隱約記得寫《南行記》的艾蕪先生說過,人生最銷魂的事莫過於流浪。我不能免俗,我不能割舍塵寰中許多美曰"責任"的東西的羈絆,所以沒有流浪的勇氣。當然,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我們未必有意識地作過選擇,我感覺蓮子的選擇是清晰的。蓮子說她的每次遠足都是從母親身邊出發,可見蓮子的流浪雖非無牽無掛,但形與神的浪跡她可以做到。蓮子是帶著一顆放飛的心出門的。"我仿佛看見荒野裏有一個個血肉充盈的子宮,敞開了等我投胎,等我再生。"(《孩子,出門吧》)《西域的憂傷》的大部分文章是獨自旅行記,其中不乏傳奇。除此之外,蓮子在本書中對自己成長及鄉村生活的追憶,也是充滿鄉土氣息,很耐人尋味。
讀蓮子時,我們能不時地發現,這是一個自在的、自然的靈魂,她的文字裏處處洋溢著詩人的浪漫和修行者的超然。李敖說過,強者不得好死,弱者不得好活。《西域的憂傷》的前一部分,流露出詩人的憂鬱和哀傷,而且她在一篇文章中很含糊地暗示自己有某種病症。我隱隱有一種直覺:蓮子"不得好死"。她甚至可能以非常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讀此書我又感到蓮子吮吸了生活的些許清新和自由體驗,而且她也有自己的責任。在《沉重的肉身》中她又對自己青春而健康的身體自醉,並且表示:"我要死在它的極值上。"這足以讓關心蓮子的人放心。願她的鮮活的、倔強的生命生生不息。這是我對蓮子的祝願。
《西域的憂傷》大概是來自"文明人"與自然人靈魂的撞擊。蓮子想做純粹的美的載體。體味自然就像她食素一樣,容不得肉食的腥膻。蓮子渴望本真的自然的生活,但她身處的社會已被所謂"現代文明"糟蹋得不堪入目。她認為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恰恰是真正有"人"的地方,而真正荒涼的是人頭湧動的大城市。蓮子坦言自己依舊是個好色(男人、藝術、風景)之徒,"食色"注定要受"罪",然而,蓮子無怨無悔。當飲食男女自醉地感慨"在人間已是巔,何必要上青天"時,蓮子卻堅持以自己的方式趕路,她背上行囊,到遠方流浪,不能不讓我心生敬意。蓮子像個孤獨的行者。作為一個女人,蓮子活得苦了點,但她活得清爽,活得純粹。在這個濁流橫溢的世界,能把生命之窗拭擦得如此明澈,實屬難能可貴。我用《西洲曲》中"蓮子清如水"的詩句作本文標題,也是對蓮子其文其人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