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窗望著外麵沉沉夜色,玄衣人負手而立,忽地轉過身來,望著青衫少年,目光冷峻:“你知道那為首的馬姓老者上什麼人麼?”
“什麼人?”少年並不在意,脫口問。
玄衣人皺眉,帶著某種複雜的神色,轉過臉去,眺著如墨的夜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人稱‘小陶朱’的馬西風!”
“什麼?馬、馬西風?”原本坐著的秋風、秋雨聽得此言,大驚起身,怪異地盯著玄衣人。
看著眾叔父的異樣舉動,顧玉廷一時懵然,問:“他是什麼人?很棘手麼?水叔?”
秋水嘴角不經意地浮現一絲冷冷笑意,回頭看著少年侄子:“此人弱冠成名,精於商道,十數年裏斂財無算,手段更是通神。二十年前武林中提起‘小陶朱’,幾乎無人不知。”頓了頓,他自顧自地低語起來,“可是,中間卻不知為何竟失蹤了近二十年,幾乎為武林中人所淡忘,這時候又在這裏冒出來了,可別出什麼漏子……”
“大哥,我們是不是——”秋雨兩步走上前,以手在自己頸上比了比,“——幹掉他?”
“那倒不必,先看看動靜再說。”玄衣人看著自己的兄弟,微微抬手,轉而拍拍侄子的肩膀,“玉廷啊,你要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等落寒城大事一了,想怎麼都成。”
少年猛一點頭:“水叔,侄子明白。”玄衣人粲然而笑。
樓下大堂中,諸酒客麵麵相覷了片刻功夫,席間一人忽然起身道:“天色也晚了,大家也都先歇著吧,明日還有‘重陽會’呢,那檔子若是出了差錯,失了嬴老城主麵子,可是糟糕。”說著,一晃去了。眾人也都三三兩兩散了,各自回房。
那掌櫃的見眾人散去也不招呼,隻是倚著櫃台沉吟。眉頭緊皺,若有憂色。
酒肆外,受傷的商客已經由一個同伴攙著緩緩走了進來,臉色依然有些蒼白。眾商圍坐在一張空桌上。
“老王,看你這老小子以後還敢這般嘴無遮攔麼,剛才那小子這一下子夠你受得了吧?”坐在桌前,同伴調侃那名商人。
老王蒼白的麵孔上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滑稽的笑,回複同伴:“他媽的,晦氣。那小子那個凶樣,要吃人似的,還以為老子是嚇大的……”
“去**的,現在嘴硬了,先前怎麼不說!”不等他把話說完,同伴便冷笑著截斷他,神色裏盡是譏誚。其他商客也附和著取笑,揶揄。
老王無趣,轉身掃過席中酒杯,一仰頭,一口飲盡,登時臉上脹得豬肝也似。
“想不到那少年小小年紀,竟是如此了得!二十年不踏足中原,看來真的老了……”端起桌上酒杯,老馬猛喝一口,神色仿佛瞬間落寞,然而,嘴角卻有一絲不知意味的淡淡笑意。
聽到客人的自語,店掌櫃又徐步踱了過來,笑笑:“客官何必這般頹喪,倘若你明了他所使的武功路數,想必也就心下釋然了”
“哦?”老馬恍然回首,看著眼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惘然,“這麼說,敢情店家你知曉?”
笑容漸漸收住,店掌櫃神色變得肅穆,語聲低下,仿佛喃喃:“六虛掌……想不到事隔多年,還能再見這傳說中絕藝……”
“六虛掌?傳說中的絕藝?”老商人更加茫然,盯著掌櫃,竟有些言語不清,“怎,怎麼說?”
這時候,店小二正好送菜上來,聞言接了一句:“六虛掌麼,據說是嬴城主的成名功夫。十五年前初任這城主時,僅憑這一套掌法,孤身退掉突厥十萬大軍呢。”
商隊裏,老王聽得這話,搖頭不信,嗤道:“小夥子沒見識,胡吹大氣,你以為突厥軍都是稻草人麼?”
那店小二這一番話原本也是道聽途說來的,並非親眼所見,隻被他數落得赧顏不已,放下菜碟,一轉身去了。
“……嬴九霄……六虛掌……”喃喃地重複著這簡短的幾個字,老商人忽然一斂眉,吩咐,“大家回房歇著吧。明日,咱們也去觀摩觀摩這個一年一度的重陽會。”說話間,他又端起桌上一大碗酒,咕嚕飲盡,大步跨上木樓,須臾,隱沒在樓角暗色裏。眾商也陸續跟上。
幽暗古樓裏,店掌櫃倚著櫃台,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飲,烈酒如水般穿腸入肚。店小二抓著髒兮兮的抹步,迅捷的拂撣著滿堂桌椅。外麵寒風凜冽,呼嘯作響。
“奇怪……”望著樓上那一排客房,店掌櫃眉間若有憂慮,喃喃,“那少年是什麼人?竟然會六虛掌……”他一杯酒下肚,看著忙碌的店小二,叫道:“阿三,夜深了,你去歇著吧,不用忙活了。”那小二“諾”地一聲,飛快地去了。
店掌櫃漫步踱到酒肆門口,負手望著漫天稀落星辰,寥寥可數,心裏忽然打了個突。
十五年的安寧過來了,該不會有什麼變故吧?年過花甲的老人還能不能守住這一隅之地啊……唉!
歎息聲中,他合起門板,轉身隱入樓中暗色裏,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