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陌收回視線，漠然的藍眸裏還是忍不住有異樣的神色，直到發覺不遠處有一個同樣看著巫王瘋癲遠去的背影出神的人。
是青靈。
他向青靈冷笑：“夠了麼？這是你喜歡的結局？”
青靈轉過頭，一瞬的恍惚頃刻間被收起，又換作慣常的殘忍：“當然不夠，這遠遠不是結局。他隻是個開始。你不覺得看著有情人天各一方甚至陰陽兩隔，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夜天陌厭惡地冷斥：“你這個瘋子。”
“哈，哈哈，沒錯，我就是瘋子。白鷹和青眉把我逼瘋的，瘋了好幾千年，也該是他們得報應的時候了。可惜啊，他們死得早，那就讓全天下的人來替他們還債。我得不到幸福，世人都休想過得舒坦！”
“哼。若是白鷹如今活生生站在你的麵前，你真的能夠下手殺他？”
“我……”青靈一滯，隨即笑起來，“我看是你不忍心吧，怎麼？下不去手了？當初從海城來這裏你自己說要姬千雪死，是忘了吧？別以為還能要回那丫頭的心，是她對不起你，她要拿命來還的。”
夜天陌麵色更冷：“你還沒有能耐替我決定事情，即便要反悔也輪不到你來管。”
“哦？那你就看著那個肯為你瞎眼的屬下毒發身亡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威脅，但我也知道其實你不忍心看著她死……畢竟，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肯愛你這魔鬼的人啊……”
許是因為青靈最後一句話擊中他的心。狠狠一痛，牽動著心底最隱秘的酸楚。
唯一一個，不惜一切愛著他守著他陪著他的那個女子，是冷薇。
夜天陌疾步帶風地走到那間帶鎖的房子，哢嚓一聲捏碎銅鎖，一貫清冷的步態也焦急紊亂起來。大門敞開，突然湧進屋子裏的光線映出了那個蜷縮在角落裏的青衣女子身影。光線很刺眼，可是她沒有躲，因為那雙眼睛早已經看不見任何光。
那是她的承諾，要永遠守著他的黑暗，一輩子遠離光明。
夜天陌突然頓住，久久凝視著她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突然間，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其實是到了這一刻，他才願意明白。
冷薇覺察到異樣，她以為是青靈又一次來到這裏。隨手操起身旁一個大花瓶砸過去：“你走開！我不會背叛少主！死都不會！”
夜天陌沒有說話，幹澀的喉嚨居然有些發澀。花瓶在他身畔被砸得支離破碎，碎成千片萬片，最終歸於寂然。他依舊沒有說話。
“你走啊！不要想拿我去威脅少主，告訴你！辦不到！我……根本沒有威脅他的價值，你別癡心妄想，少主不會任你擺布－－你休想動他一根寒毛……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不能傷害他，任何人都不準傷害他，你這個……”思緒混亂著，言語混亂著，冷薇開始喘息，仿佛是身體裏的毒素發作，終於匍匐在地上。
每一個字都敲在夜天陌心上。重重的，敲出血，敲出淚。
他們很熟悉，他在百蠱子之後，她在被遺棄之後，便一起長大。可他們也很陌生，他們根本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所以一直以來，他最想要的愛，苦苦求索的溫暖，原來轉身便是，他卻從來不知道。
他一直在找一個能將自己帶向光明的人，卻原來有一個她願意奮不顧身陪他走在黑暗裏。
她何止是記住了他，她是將他刻進了自己的骨血裏，融入了自己生命中，愛得令人心疼。
當她再一次喘息地吐出一口鮮血的時候，夜天陌跨步上前，蹲下去扶起她虛弱的身體：“冷薇。”
不似出自夜天陌之口的溫柔，卻實實在在是他的聲音，低沉而穩重，略帶厚重的沙啞。冷薇驚得一震，無神的兩隻眼睛瞪得很大，但是看不見，那一張日思夜想的絕世容顏，看不見了。
“少……少主？”她的聲音在顫抖，是不是又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