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馳騁過東陵莽莽草原,奔騰過塞外戈壁黃沙。但我最愛的是站在月下高崖迎風起舞,任懸崖邊冷風割麵,凜冽如刀。
我的舞姿奔放而狂野,大紅色裙子像火一般燎原在每個狼族男子的心中。
父親說,整個東陵邪道都知道安圖雅的名字。
東陵隻有巫王,沒有狼王。但是東陵男子對我的愛稱,是狼公主。
世人都說,狼首之女安圖雅,是最最美麗的公主。
沒有狼王就不該有公主之說,同樣不該有丞相之稱,其實例外的不僅僅是我。因為東陵還有一位年輕的狼相,叫做寒江。
他年輕有為,高貴優雅,溫潤俊美的臉上永遠噙著三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更重要的是,父親說,隻要這個年輕人願意,輕而易舉便可毀滅他的整個王朝。
當所有人都認為他的力量已經足夠建立一個新的政權時,寒江沒有。
但我並不關心政事。我關心的是當每一個男子都為我神魂顛倒之時,寒江也沒有。
我很不高興地問過他這個問題,寒江卻露出一貫優雅從容的微笑,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拍拍我的頭:“那麼,我的公主,你想我怎樣呢?”
其實我與寒江一同長大,他太熟悉我美麗下的任性,我也太了解他溫柔下的執著。不同的是,他看得出我任何一次任性的原因,而我從來不懂得他在為何而執著。
從小我就知道,不可以在寒江麵前說謊,他是會讀心術的。
但他從不會輕易使用讀心術,我也從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是多麼希望被他那雙幽碧色的眼睛解讀。
狼族的眼睛是碧色,但寒江的眼睛卻比任何人的都要漂亮。那種天然的純淨如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琥珀光澤,那柔柔的波光,恰似一江春水,美得驚心動魄。
部落裏每個狼族女子都渴望被那雙眼睛凝視,即便是身為狼公主的我也並不例外。
但是,他從不為任何一個女子凝眸。
狼族望門紛紛將自家女兒介紹給這位位高權重的年輕狼相,甚至連我的父親也間接表示過以我的下嫁來拉攏他,但寒江從來不為所動。後來不知從哪個居心叵測的人開始傳起:大概狼相是好男風的。
寒江一笑置之,不僅不避諱,甚至在百裏竹林一戰之後公開表示對東陵巫司穆臨風十分欽佩。
一時嘩然。
我將剛舞畢的紅綢子懶懶地丟在他的麵前:“我才不信你是真的名古不化!總有一個女人能敲開你的心吧。”
我說這話的時候寒江正在研墨寫字,他抬起頭微笑著看了我一眼,而後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個字,一個“守”字。
“我愛的人,應該叫做‘守守’。”
他的聲音如同宣紙上的濃墨,一點點在我的心中蘊開。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那是寒江給我的承諾。過了以後我才知道,那的確是承諾,但它屬於另一個女人,一個根本不需要它的女人。
我也根本沒有想到,溫柔的寒江為了這一個字,將變成怎樣一個陌生的人。
寒江的權術手段十分高明,名義上在父親麾下的人十有八九都受過他的好處。父親為此大為苦惱,但是無計可施,但同時他又並沒有更加努力地去尋求計策。
因為寒江比任何人都懂得適可而止,他可以枕著唾手可得的權勢閉目養神,將狼相之尊發揮到極致,分寸控製得毫厘不差,任誰也挑不出他的不是,絲毫不會超越他的本分。
父親說,如果寒江要反的話早就反了,他既是天性淡泊的人,就不會來攪這趟渾水的。但父親高枕無憂得太早,他沒料到寒江會為一個女人放棄平靜。
直到父親死的那一刻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錯了。
我也問過寒江:“既然不喜歡權勢,為何又要做位高權重的狼相?為何又要如此致力於掌控權力?”
他還是微笑:“如果有一天我想要保護的人出現,我需要擁有足以保護她的能力。”
我當然笑話他,用他如今的能力去保護一個女人簡直是綽綽有餘,但後來我才知道,我還是低估了寒江的預見性。
他要保護的竟然是站在東陵之巔的那個女子!而他甚至需要借助更加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幫助她。
那天,寒江第一次在我麵前提到姬千雪:“你能想象到一朵白蓮花與一朵藍鳶尾同時盛開的美麗麼?”
我對此嗤之以鼻:“將兩種花混在一起搗成花汁,然後一起喝進肚子裏,味道大概不怎麼好。”
寒江回視我的眼神很厭嫌,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突然覺得很害怕與恐慌,直到後來,我一輩子也沒有忘記那一個眼神。
我最喜歡看寒江殺人的樣子,並不常常能夠見到,但每一次我都不會錯過。他的殺戮不會像其他狼族男子一樣凶殘狠毒,而像是一種完美的藝術。
從容,淡定,一個高貴的殺手,一匹優雅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