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子
曰:“吾子來也,以有餘而欲及人乎?”曰:“然。”“若用子而能使竭忠孝乎?”曰:“否。夫無忠而忠見,無孝而孝聞,曷若使不見而忠,無聞而孝,肅然已出,熙然已及,夫已也渾然矣乎!”
劉叟傳
魯有劉叟者,嚐以禦龍術進於魯公。劉叟曰:“歲不雨,無以出終無以入。民枯然視天,卿士大夫絕智,謀山川、禱神以祈,鹹不應。臣投是龍於尺地之內,不逾晷,雷孚上下,雷孚東西,於是先之以風,騰之以雲,從之以雨。如君之意,欲一邑足之,欲一國足之,欲天下足之。”魯公曰:“斯龍也其神乎?是則寡人之國非敢用。”劉叟曰:“臣聞避風雨,禦寒暑,當在未寒暑乎?是故事至而後求,曷若未至而先備。”於是魯公止劉叟而內龍。明年,果大旱,命劉叟出龍,果大雨。
河間傳
河間,淫婦人也,不欲言其姓,故以邑稱。始婦人居戚裏,有賢操。自未嫁,固已惡群戚之亂,羞與為類,獨深居為翦製縷結。既嫁,不及其舅,獨養姑,謹甚,未嚐言門外事。又禮敬夫賓友之相與為肺腑者。其族類醜行者謀曰:“若河間何?”其甚者曰:“必壞之。”乃謀以車眾造門,邀之遨嬉,且美其辭曰:“自吾裏有河間,戚裏之人日夜為飭厲,一有小不善,唯恐聞焉。今欲更其故,以相效為禮節,願朝夕望若儀狀以自惕也。”河間固謝不欲。姑怒曰:“今人好辭來,以一接新婦來為得師,何拒之堅也?”辭曰:“聞婦人之道,以貞順靜專為禮。若夫矜車服,耀首飾,族出歡鬧,以飲食觀遊,非婦人宜也。”姑強之,乃從之遊。過市,或曰:市少南入浮圖,有國工吳叟始圖東南壁,甚怪。可使奚官先壁道乃入觀。觀已,延及客位,具食帷床之側。聞男子者,河間驚,跣走出,召從者馳車歸。泣數日,愈自閉,不與眾戚通。戚裏乃更來謝曰:“河間之遽也,猶以前故,得無罪吾屬耶?向之者,為膳奴耳。”曰:“數人笑於門,如是何耶?”群戚聞且退。
期年,乃敢複召,邀於姑,必致之,與偕行,遂入州西浮圖兩池間。
叩檻出魚鱉食之,河間為一笑,眾乃歡。俄而,又引至食所,空無帷幕,廊廡廓然,河間乃肯入。先,壁群惡少於北牖下,降簾,使女子為秦聲,倨坐觀之。有頃,壁者出宿選貌美陰大者主河間。乃便抱持河間。河間號且泣,婢夾持之,或諭以利,或罵且笑之。河間竊顧視持己者甚美,左右為不善者已更得適意,鼻息然,意不能無動,力稍縱,主者幸一遂焉。因擁致之房,河間收泣甚適,自慶未始得也。至日仄,食具,其類呼之食。曰:“吾不食矣。”且暮,駕車相戒歸,河間曰:“吾不歸矣,必與是人俱死。”群戚反大悶,不得已,俱宿焉。夫騎來迎,莫得見,左右力製,明日乃肯歸。持淫夫大泣,齧臂相與盟而後就車。
既歸,不忍視其夫,閉目曰:“吾病。”與之百物,卒不食。餌以善藥,揮去。心怦怦恒若危柱之弦。夫來,輒大罵,終不一開目,愈益惡之,夫不勝其憂。數日,乃曰:“吾病且死,非藥餌能已,為吾召鬼解除之,然必以夜。”其夫自河間病,言如狂人,思所以悅其心,度無不為。時上惡夜祠甚,夫無所避,既張具,河間命邑臣告其夫召鬼祝詛,上下吏訊驗,笞殺之。將死,猶曰:“吾負夫人!吾負夫人!”河間大喜,不為服,辟門召所與淫者,倮逐為荒淫。
居一歲,所淫者衰,益厭,乃出之。召長安無賴男子,晨夜交於門,猶不慊。又為酒壚西南隅,己居樓上,微觀之,鑿小門,以女侍餌焉。凡來飲酒,大鼻者,少且壯者,美顏色者,善為酒戲者,皆上與合。且合且窺,恐失一男子也,猶日呻呼懵懵以為不足。積十餘年,病髓竭而死。自是雖戚裏為邪行者,聞河間之名,則掩鼻皆不欲道也。
柳先生曰:天下之士為修潔者,有如河間之始為妻婦者乎?天下之言朋友相慕望,有如河間與其夫之切密者乎?河間一自敗於強暴,誠服其利,歸敵其夫猶盜賊仇讎,不忍一視其麵,卒計以殺之,無須臾之戚。則凡以懷愛相戀結者,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難恃矣!朋友固如此,況君臣之際,尤可畏哉!餘故私自列雲。
箏郭師墓誌
郭師名無名,無字。父爽,雲中大將。無名生善音,能鼓十三弦。其為事天姿獨得,推七律三十五調,切密邃靡,布爪指,運掌。使木聲絲聲均其所自出,屈折愉繹。學者無能知。自去乳,不近葷肉,以是慕浮圖道。既失父母,即棄去兄弟,自髡緇入代清涼山,又南來楚中,然遇其故器,不能無撫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