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曉軍
“談談我們心中/細小但又無比溫暖的東西”（《沈陽之夜》），古馬這兩行平易得好像有點隨意的詩語，把我帶進了他的詩路花雨之中。
大多數時候，古馬的詩語是奇峭、變幻、靈動的，有著輕盈的樂感，而傳達給我們的，是“細小但又無比溫暖”的感想、聯想，乃至自己的情感經曆和生命體驗。讀《古馬的詩》，幾次打動我的，仍然是那首紀念祖母的《夜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回到人間的/隻是一場情義/潤物細無聲的雨水/彙合那傾瀉的燈光/慢慢流吧”。對一個亡靈的誠摯思念，幻化成亡靈對生者的眷眷情義，有聲有色的，“從不同方向流進/這庭院裏熟悉的菜地”。這一份懷念，呈現一種雙向互動的交流的表現效果，就有了滋養的質感，平靜而深沉。
由於“細小但又無比溫暖”，古馬的詩，精致而飽滿：視域宏闊，意象細微，思緒細密。詩人的想象天地是闊大的，“大雁如針/縫合南北”（《春秋》），凝結著豐富的閱讀生活、精神遊曆和生命體驗；詩人的意象是新穎的，特別善於在常人不經意的地方摘取或營造奇異的景象，“骨頭幹淨，銘刻經文/青草變黃，牛羊安詳”（《青海》），意味深長；詩人的思緒是生動的，“也許，我什麼都沒有想/我座下的石頭/吸收我的體溫/再坐一陣/我的心就變硬了”（《出神》），以形象的詩語，敘寫情感的發展、情緒的變化，已經在觸發讀者的通感，牽動情感共鳴。情感包裹著的是心靈，有韻致的詩語，攜帶著新穎的意象和感人的思緒，為讀者所喜愛、所誦讀，是因為這些精致而飽滿的詩，可以溫暖人心。“走再遠的路/裏麵的水都醒著”（《古城塔爾灣之陶》）。
古馬的詩，少的是大風雄歌，多的是低吟淺唱。而恰是低吟淺唱，見得出古馬吟誦抒情的獨特之處。“一口井坐著/和清涼的時間/彼此充盈”（《暮春的寺》），詩人的情趣和旨趣，正是娓娓唱來，讓讀者可以靜下來，細細地誦讀或品味，如此，低吟淺唱的藝術魅力，才得以充分的展現。低吟淺唱到了一種境界，比如“細小但又無比溫暖”，也許正是古馬的詩的成功。
其實，和古馬一樣，所有的詩人，都是從古典詩歌、民間歌謠、現代優秀新詩當中汲取營養的，經典閱讀，是每一位用功的詩人必修的功課。詩人個性特點的造就，則在於詩人們各個不同的稟賦和旨趣。“尋常的林子裏/有許多新鮮事物/羊兒站著看水滔滔/臥著回憶青草反芻”（《林間雨景》），而群星燦爛的詩歌景象，正是由詩人們各具聲色的個性特點構成的。古馬的精致飽滿，本就是古馬獨具會心和情懷的藝術養成，感動人的低吟淺唱，靠的是思想和感情的醞釀和修煉。情感是以對生活、生命、人生意義等的思考為依托的，有思想含量和情感容量的詩，意象親切，思緒親和，詩語就有了張力，或突兀或平緩的句式，活潑靈動。近年來，古馬作詩，明顯的是數量在減少，然而作品的質量總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以上，說明他是有著明確的藝術追求的，我們有理由相信，古馬的淺吟低唱，還會有更精彩的詩篇。“遠方多麼新鮮/新鮮/如同朝霞”（《馬頭琴》）。
原載《蘭州晚報》2008年8月8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