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寒冷的空氣就像冰錐似的在天地間肆意橫行著,儼然一副順我者猖逆我者亡的狂態。
【二】
‘哎!’
在城市的一個貧民區裏,一間破舊的房子窗戶旁,站著一位老人。
這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兩鬢斑白、骨瘦如柴,穿著一件厚厚的舊毛絨衣,一條藍色的勞動布褲子,腳上一雙黑色的新布鞋,頭上戴著一頂灰色的鴨舌帽。
料峭的寒風逼得這位老人瑟瑟發抖的避在窗戶旁,一雙枯瘦而又蠟黃的手,緊緊的攏在油垢斑駁的衣袖裏,他怔怔的凝望著窗外那片皚皚的世界,又看了看被微微跳躍的煤球火苗、熏烤得香味四溢的幾十根紅薯,蒼桑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他清晰的看著嘴裏歎出來的氣體,宛如濃霧一般的彌漫開來,漸漸的,氣體越來越稀、越來越薄,直到在空氣中消失,消失到肉眼再也無法看見的那種程度,他才將目光又重新轉向窗外~~~
陡然,一陣更為猛烈的寒風掠來,寒風就像一隻饑餓而又凶惡的猛獸似的,凶猛而又迅速的穿過窗戶上那些早已被它撕得慘不忍睹的舊報紙中的縫隙,然後猛撲到老人那張被歲月刻滿了溝壑和滄桑的臉上,使他嘴中那些老得搖搖欲墜朝不保夕的牙齒,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老人支立不住的往後趔趄了幾步,用了用力,方才穩定下來。為了提高體內的溫度,他使勁的跺著腳,搓了搓手,然後吃力的將雙手捂在自己那張因為上了歲數以及貧寒的生活而變得極為枯裂的黑唇上,聚精斂神,往手心上重重的吹了幾口氣。
‘好像感覺要暖和了一些。’他自言自語的說。
【三】
這時,屋子裏又傳來幾聲咳嗽聲,這幾聲咳嗽使他渾身禁不住的痙攣了一下,他趕緊對著手心重重的嗬了幾口氣,然後邁開腿,朝屋子裏走了進去。
‘老頭子,這麼冷的天氣,就不要出去做生意了,當放一天假吧!好不好!’一個臉頰極為瘦弱但卻很幹淨的老婦人,吃力的撐開雙目,氣喘呼呼的對老人說道。
由於實在太瘦了,使得這個老婦人的雙目,看上去突兀得嚇人,就好像隨時都會迸射出來似的,更甚的是,這位老婦人的眼珠子不但是那麼的蠟黃,而且還布滿了血絲,現在,她正躺在一張破舊得被蛀蟲咬嚼得千瘡百孔的C上,身上嚴嚴實實的蓋著二條布滿補丁的被絮,蒼白而又枯燥的頭發宛如敗粽似的散在紫色的舊枕頭上,黯淡無力的望著這個老人。
‘老伴,你就放心好了,你看我這身子骨,正硬朗著呢!’
老人豁然的拍著自己那孱弱不堪的胸膛,就像在哄一個髫年娃娃似的哄騙著這個老婦人,雖然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又對這個老婦人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但是對於他來說,這個笑容其實來得一點兒都不輕鬆,因為這個笑容,是在不知道發費了多大力氣的基礎上,才終於將它展露在臉上的,來之不易啊……
隻是,他臉上在保持著笑容的同時,凍得發紫的嘴唇卻不斷的在顫抖著。
‘老頭子,你別騙我了,你已經騙了我一輩子,但是這次你再也騙不到我了,我老了,你也老了,你的身體早就不比當年了,求求你了老頭子,就好好的在家裏呆一天吧!’老婦人的語氣近乎哀求,渾濁的老淚奪眶而出。
‘老伴!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而且今天的天氣也很好,天氣預報說,上午一定會出大太陽的,乖!聽話!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哎!好久沒有燉全雞了,今天中午一定要好好的燉一隻全雞。’老人家語重心長的說道,而在這個時候,他老臉上的那副笑容,也已經轉化到那種流露於真情的位置上了。
是啊!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的品嚐過燉全雞的滋味了,今天掙到錢,一定要毫不吝嗇的從市場買一隻全雞回來,然後好好的跟老伴打一打牙祭,重溫重溫溫馨的午餐。
‘老頭子,這麼多年了,我都在聽你的,你就聽我這一次好嗎?你不要騙我了,雖然我下不了**,但是我知道,外麵正下著很大的雪。’老婦人說,隻見她的聲音變得顫栗起來。
看著這個跟自己相依相伴已有數十年了的妻子,老人家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是一個多好的女人啊!歲月的侵蝕與生活的殘酷,早已令她那如花似玉的容顏變得慘不忍睹,當年的美麗早已蕩然無存,看著她,老人不由一陣陣心酸。
他倆的感情很好,結婚四十二年以來,相濡以沫,相敬如賓,風裏來,雨裏去,從未紅過臉,也從未拌過嘴。
隻是———命運對於她太過於殘忍,他們沒有孩子,因為她沒有生育能力。
三十年前,他們從農村輾轉到這座城市,在這座城市中,他們做過工地,撿過破爛,跑過出租,做過小販。
而且,他們還意外的撿了一個兒子,這個孩子為他們帶來了無數的歡樂與憧憬,他們將這個孩子當成心肝寶貝似的嗬護著疼愛著。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孩子是一個弱智兒,三十年過去了,這個孩子也早已長大成人了,但到現在,他連媳婦都沒有娶上。
而且,他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經常跑出去大半年不見蹤跡,幾年前,在生活鐵枷的重壓下,老婦人終於垮了,癱瘓在床。
此後,一家三口一直靠老人騎著三輪車在大街小巷賣烤紅薯、勉強來維持生機。
‘好吧!我聽你的。’老人家輕聲說,說完之後,他俯下身子,輕輕的朝老婦人額上吻了一口。
老婦人終於露出了微笑,她的微笑,比陽光還要燦爛,比春風還要和煦,比普羅旺斯的含羞草還要羞赧~~~
‘老伴,你想聽什麼曲子,我今天在家裏拉一天的二胡給你聽。’老人將掛在牆上那個伴隨了他們多年的二胡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擦著上麵那些細細的灰垢,他很喜歡拉二胡,二胡在他們的娛樂生活中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洪湖水浪打浪。’老婦人甜蜜的凝望著他。
‘好!’老人興高采烈的回道。
從【洪湖水浪打浪】到【東方紅】,再到【常回家看看】一直到【春天的故事】,老人興致盎然的一口氣拉了十幾首曲子……
當他將【春天的故事】拉完後,發現自己的老伴已經在他那婉轉而悠揚的二胡聲中睡著了。
老人輕輕的將二胡擱到**腳,躬著身子,微笑的看著她,隻見她的呼吸很均勻,她嘴畔的微笑也很甜蜜,就跟四十多年前他初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甜美動人。
老人情不自禁的又朝她那皺紋縱橫的額上輕輕吻了一口,之後,他躡手躡腳的將房門關上,然後推著三輪車出去了~~~
【四】
寒風呼嘯而過,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被厚厚白雪覆蓋的城市,宛如一片銀色的大森林似的,靜謐而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