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母親是一種相當溫柔的存在,隻是聽說而已,從來都沒有見過啊,那種東西……
黑發的孩子拍拍膝蓋,站起來。季節是冬天,有紛紛灑灑的雪飄下來,覆蓋了庭院的道路,井沿上堆積了一層厚而鬆軟的白色結晶,唯有井繩勒出的深痕處是不留餘地的髒。他對著被凍得通紅的雙手嗬了口氣,將吊桶再一次的放下去,耳朵裏聽到撲通一聲,有些水花跳起來,一瞬間,孩子看得有些出神。
“糜汜~”突如其來的尖銳嗓音穿破雪幕的遮掩,刺耳地響起在庭院內。
他像是瑟縮了一下,慌慌張張地將手往身上擦了擦,有些遲鈍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應了一句:“哎!”匆匆忙忙地扔下水桶,一路跑了過去。
屋內是和屋外截然不同的景象,暖閣的高腳大床罩著柔軟的絲幔,輕而暖實的被褥懶散地躺臥著,有個女人披散了一頭亞麻色的蜷曲長發坐在窗邊,潔白的晨縷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美感覆在她若隱若現的曼妙軀體之上,那張臉毋庸置疑是美麗的,卻在看到匆忙趕到的黑發男孩的時候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我說過讓你今天不要做那些粗重的活。”她丟下梳子,花梨木的握柄撞到銅的鏡台發出沉悶的鈍響,梳子彈跳了一下,從鏡台上跌下去,翻了個身,難看地橫臥在兩人中間。孩子渾身一顫,閉上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要挨打了!
“做那種表情出來幹什麼!”冷漠的嗓音說著,女人突然起身,走到男孩的麵前,用手扣住男孩的下巴,尖利的紅色指甲幾乎嵌入他柔嫩的皮膚之內,男孩吃痛得眨巴了幾下眼睛才勉強忍住幾乎就要流下的眼淚。
“哼,長得倒是不錯。”她像是看什麼笑話一樣鄙視地將男孩的臉從上到下由左至右地來回看了幾遍,“那種東西竟然也可以長成這樣,真叫人惡心!”她鬆開手,挑起一邊的柔素擦了擦手,隨手將那塊繡著精細花紋的華貴帕子丟入火盆之中,大朵大朵吐絲垂蕊的金絲菊就在熊熊的火光中枯萎焦黑,“瑪瑞爾。”她叫,一名體態臃腫形容凶狠的老婦人答應著從門外趕進來。
“小姐,有何吩咐?”她諂媚地說著,將男孩擠到一邊,肥胖的身軀占住了門口的大半空間。
“把那個人帶進來吧。”女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端起一盅補湯,有一口沒一口地嚐起來。
“小的見過夫人。”被帶進來的同樣是名老婦人卻打扮得異常的妖冶,豔紅的褂子繡著翠綠的花紋,京城式樣的發髻高高挽起,插著數不清的釵簪,隻是隨便看看就可以知道哪一根都不是真正的上品,“夫人,您說的就是這孩子嗎?”她伸出戴著翡翠戒指的肥胖手指指著黑發的孩子,被那雙渾濁的雙眼望著的孩子害怕地退了兩步,露出戒備的神色。
“就是他了。”一邊的瑪瑞爾代替了女主人回答,一把拖過男孩,粗魯地捧住他的臉頰送到前者的麵前,“好好看看這樣貌,還有這根骨……”她用粗短的手指劃拉著男孩的臉頰,如同不是在對待一個人而隻是一件貨物,“隻收你這點錢可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