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1 / 3)

棻國新曆二百六十四年天月初一·舉國歡慶

我站在窗前,往下看去。

滿滿當當的車馬人群簇擁著皇宮的正門,歡騰喧囂四溢。穿著華貴製服的皇家儀仗隊已經整理好了行裝,隻等時辰一到,便會開出宮去,開始今日的重頭節目——巡城,為了他們新繼位的君主,北海休。

門口傳來有節製的敲門聲,是我貼身的侍女羅莎。

“啟稟太後,皇帝陛下請求晉見。”

我沉吟了片刻,還是吩咐讓他進來。

“兒臣參見母後。”他恭敬地單膝跪地,執起我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此後便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我向來知道,對我這個母親,他是敬多於愛的,他今日的請示隻不過是依照先例罷了,何況我對他也從來不好。

我已經許久不曾見他,先王駕崩三月有餘,我始終待在後宮未曾出門半步,就連落葬也是請羅莎代為出席,那一個男人,我曾經愛他至極,後卻恨他入骨,及至他過世反是無愛卻也無恨了。糾糾纏纏了一輩子,到頭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突然生了興致,想要看看他的容貌,便喚他抬頭予我看。他遵命抬起頭來,還是那麼晶亮的一雙碧綠眼眸,薄薄的唇瓣,銀灰色的頭發下一張美麗的臉龐,愈是看愈是像她,我的心口攸然一緊,不禁蹙起眉頭,心絞痛的毛病居然又犯了!我還以為那病早已痊愈,卻原來從未曾好過。

“母後!”他喚我,神情中不自覺流露關切。

我笑,他終是過於稚嫩,完全不知防備。我早知先王死在他手中,他卻不知在先王酒裏下毒的那一個是誰,終究……還是她的孩子啊!

我歎口氣,擺擺手:“下去吧。”

“但是母後的身體?”他抓住我的手,仍然不肯離去,我現在是他唯一的親人,我看得出他對我的關懷是出於真意,隻是如若他知曉我曾經對他和他的親生父母做過什麼,他又會如何待我?

我從他溫潤掌中抽出手來,冷言道:“下去。”

他悻悻然觀望一陣,隻得離去,走到門口,對羅莎交待幾句,又回看我一眼,才開門出去。未幾,樓下傳來號角聲,新王繼位儀式正式開始。

“太後……”羅莎看我,欲言又止。

我朝她搖搖頭,她伴我多年,對我脾氣想法早已心知肚明,猶疑一陣,請恩退下了。

房內獨剩我一人,我倒樂得清靜。半臥在舒適的座椅中,仰頭看窗外。一枚炮仗突然從我窗前急速竄過,跳躍到空中歡快地炸開,灑下一片五顏六色的彩紙,隨後是號角鼓樂齊鳴,五十六個魔法師同時施放魔法,深藍色的天空中刹那一片色彩斑斕……

慶典的開場,原來從過去到現在從來都不曾改變,我暗暗想到……

棻國新曆二百四十二年天月十五·舉國沸騰

我站在窗前,往下看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熱鬧無比。遠遠地可以看到自城門口一路鋪陳過來的長長紅地毯,鑲著華麗的金邊,鐫刻著北海王室的圖騰,威嚴而莊重。負責迎接的隊伍早已做好了準備,隻待時辰一到,便會演奏音樂,敬獻花朵,開始今日的重頭節目——巡城,為了他們凱旋而歸的主君,北海興。

門口傳來拘謹的敲門聲,是管家伊森太太。

我關上窗戶,迅速坐回桌前,拿起乏味的書本來,作出用功的樣子。

“進來吧。”

她在得到允許前,已經開門進屋。想是知道我素性調皮,故意偷襲,偏偏動作不如我的迅速,隻看到一個認真念書的形象。

“小姐需要喝點水嗎?”她沒話找話,竟然看著我麵前盛滿水的杯子問出那樣蠢問題來。

我忍住笑,衝她微微搖頭,一舉一動全是按照名門標準。

她滿意地睇我兩眼,說了些不要太操勞的話,退下了。

我待她退出房去,丟下書本就開始笑。初始隻是捂住嘴,有節製地笑,之後便開始不顧形象縱聲大笑,直到笑累了癱倒在地毯上。我放平了身體往上看去,明淨的窗外是一方同樣明淨的天空,悠閑的雲朵正悠閑地四處閑晃,好不快活的樣子。

突然,一枚吐著信的炮仗自窗前一掠而過,隨即在空中炸開,迸出一片花花綠綠的彩紙,號角鼓樂的鳴聲在刹那響徹了整個王都的天空,我明白,是凱旋儀式開始了。

不知道小姐有沒有搶到好位置呢?趴在窗口,我好奇地想。

棻國新曆二百四十二年陽月二十·尊貴的客人

“姑芳,拜托你,再幫我頂一次好不好,雷還在等我呢,一個時辰,隻要一個時辰就可以了,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看著麵前那張與我肖似的臉龐上楚楚可憐的神情,我幾乎就要動搖了,但是今天不行,老爺一早就吩咐過,今日會有貴客到訪,合家均不可外出。

“不可以。”我搖頭,“小姐,你明知道今天會有貴客到。”

“我就是不知道嘛!”她用小小的貝齒咬著下唇,幾乎要哭出來,“我跟雷早就約好了今天一起去見他父母,如果爽約的話,他一定會生我氣的。”

“那麼,我去替小姐傳口信,告訴雷少爺小姐不是不肯來隻是家中臨時有事,請他原諒吧。”我提出折衷意見,我這個小小的侍女離開一會應該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