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霸業初始,北杏會盟(1 / 3)

隨著國家經濟力量和軍事力量的增強,齊桓公和管仲向外擴張的自信心與日俱增。但二人的出發點則有著根本區別。齊桓公想的是對外用兵,炫耀武力。而管仲則是按照他的興霸方略,在國家強盛之時對外首先以德開路,所以,當桓公再次提出討伐不服時,管仲勸他說:“興業圖霸,應先致力於德,而不是致力於兵。齊國強大卻不恃強淩弱,反而對鄰國施之德義信,便能博得眾諸侯國的親近、信任和尊重。反之,弄得大國不安寧,小國有怨恨,由於聲名狼藉而變成孤家寡人,數年來辛辛苦苦得到的成果也將慢慢失去,危機和災難就會接連不斷地降臨到齊國頭上。”

齊桓公因有兩次伐魯兩次慘敗的教訓,再不敢一意孤行,還是聽從了管仲的勸告,克製住了對外用武的勃勃雄心,安下心來勤修齊國政理。

管仲為何如此看重睦鄰關係呢?他的用心可謂良苦,他的目光可謂遠大。他拜相後,重新審視了齊國的疆界,研究了齊國所處的位置和周圍諸侯國對齊國稱霸中原將起的影響和作用。他曾和桓公有過一番深刻的交談。

桓公對管仲的做法開始並不理解,問他對齊國周圍的諸侯國以武力征服和以德征服區別何在。

管仲對他作了精辟的分析,說:“如要稱霸,就要抵禦外夷,征伐不服。外出征戰,必須要解除後顧之憂,這就需要有睦鄰關係。”他著重分析了魯、衛、燕等幾個對齊國至關重要的諸侯國。說:“如北伐,則要依靠燕國;西征,則要依靠衛國;南討,則要依靠魯國,有了這三個國家的強大後援,就等於齊國的大海有了屏障,河流有了橋梁,山嶺有了柵欄。主公就可以縱橫四海,無所顧忌。”

齊桓公依管仲所言,把以前曆次戰爭中所侵占的土地分別無償還給了魯、衛、燕這三個諸侯國。還給魯國的有棠、潛二邑;還給衛國的有台、原、姑、瀠裏四邑;還給燕國的有柴夫、吠狗二邑。三個諸侯國果然都對齊國感恩戴德。

為了加強與各諸侯國的禮尚往來,齊桓公還聽從管仲建議,派出使臣常駐諸侯國,以表示互通友好。如派往楚國的曹孫宿、派往宋國的商容、派往魯國的吉由、派往衛國的凱方、派往燕國的晏尚、派往晉國的審友等。再加上相互間的商貿來往,齊國頓時聲名雀噪,在眾諸侯國的威望大增。

到此時,齊國已具有了天時、地利、人和,興霸的條件和時機日漸成熟。管仲雖然屢次勸阻桓公不要急於炫耀武力,其實僅僅是因為條件尚不成熟而已。因為在他看來,運用武力征伐乃是稱霸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他在等待時機。他派出到諸侯國的常駐使臣,也都負有“奸細”的使命。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窺探所在國的動靜,管仲太看重這“時機”二字了。他所要的第一次大的舉動,必須有著“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衝天”的效果,否則,他寧肯等待下去。

上天不負有心人,機會終於來臨了。

事情發生在齊桓公四年(前681年)的春天。齊國接到周王室進來的消息:周莊王死,周僖王即位。管仲的心弦被撥動,隱隱覺得可借助此事靠近周室,做出一番文章。但思前想後,又覺得隻是去吊唁先王,道賀新王,影響無幾,無法起到借助天子以令諸侯的作用。正決斷不下,駐宋國的商容派遣親信來向管仲送上一封密書。管仲看完書信,大喜過望,不由得叫出聲來“好!時機到了!”他忙不迭地來見桓公。

齊恒公見管仲滿麵喜色地匆忙跑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天大的喜事。管仲興奮地對他說:“臣知道主公時刻都在想著稱霸中原,眼下正是天賜良機!”

桓公一聽到“稱霸中原”四字,眼睛頓時一亮,心驟然收緊,怦怦狂跳不止,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問:“有何良機?仲父趕快告訴寡人!”

管仲說:“周天子莊王逝世,新天子僖王即位……”

桓公急不可耐地打斷管仲的話,說:“此事寡人知道!”

管仲見桓公急成這樣,微微一笑,說:“與此事相關聯的是,商容派人來報,宋國發生了弑君篡位之亂,大將南宮長萬殺死了宋閔公,擁立公子遊為宋君。閔公的弟弟公子禦說又借兵殺死了公子遊和南宮長萬,奪了君位。現在整個宋國,已殺得昏天黑地,人心慌亂,禦說的君位也是飄搖不定……”

齊桓公越聽越泄氣,不知道管仲究竟要說什麼,急著問:“周室新喪、初立,宋國內亂,跟寡人稱霸中原又扯得上什麼幹係?仲父是越說越遠,寡人是越聽越糊塗啦!”

管仲詭譎一笑,說:“主公以為,齊國已經強大到可以縱橫天下了嗎?”

桓公一怔,略一思索,沮喪地搖頭說:“不可以。”

管仲說:“當今諸侯,南有鄭、楚,西有秦、晉,北有強燕,勢力或強於齊國,或與齊互為仲伯,就是緊鄰的魯國,也敢與齊國一爭高低。這些諸侯所以雄踞一方,而又不能稱霸天下,依臣之見,乃是由於背逆周禮,不尊奉王室的緣故。尤其是周平王東遷後,眾諸侯將周王視為草芥,既不朝拜,也不進貢。更有鄭國公然與王室之師抗衡,連周桓王都被鄭伯祝聃射傷了肩膀……臣夜觀天象,紫微星光若隱若現,征示著周王室雖然衰微,但尚無敗相。主公可派一重臣前往朝拜周僖王,一為吊唁,二為道賀。在周室備受冷落,一片蕭瑟之際,主公的舉動定會大受周王青睞和感激。借此機會,請周王降旨,由主公以周王室的名義召集天下諸侯會盟,共同議定宋國的君位。宋君一定,主公的盟主之位也將隨之確立。這樣,主公不動兵車,不勞士卒,不傷財貨,就可邁出霸業的第一步。”

桓公聽完了管仲的話,才高興起來,二人商量一番,派遣通曉禮節的大司行隰朋前往周室。

管仲所料不差,周莊王死後,大小數百家諸侯無人前來吊喪,倒也罷了。可周僖王新立,竟也沒有一人前來道賀。周王室冷冷清清,彌漫著一片衰敗的氣氛。周僖王悶悶不樂,百無聊賴。忽然聽說齊桓公派遣使者攜帶許多貢品前來祝賀新天子即位,頓時喜出望外,顧不上天子的尊嚴,喜笑顏開地接受了隰朋的大禮和貢品,並破格設下酒宴,親自為隰朋接風。

席間,隰朋遵管仲的囑托,先向僖王敘說了齊國拜管仲為相後,輔佐齊桓公如何勤修內政,如何富國強兵,又如何對鄰國施以德義的諸般事務。接著說了齊桓公以及整個齊國上下對天子、對王室如何尊崇,如何憂心等。說得僖王信以為真,不由地龍顏大悅,連連稱讚齊桓公和管仲治國有方。隰朋乘機說了宋國內亂的事,奏道:“現在宋國大亂,正是顯示王室威望的最好時機,隻要陛下親下一旨,命一個諸侯為首,以陛下之名會盟諸侯,共同商定宋國之事,為宋君正名,宋國的內亂即可平息。”

僖王新立後,眼見門前冷落,正愁沒有機會為周王室樹威呢,聽了隰朋的話,欣然答應,說:“齊侯不忘周室,實是寡人的大幸。會盟諸侯,商定宋國之事,寡人就托付於齊侯啦!”僖王寫了一道手諭,讓隰朋帶回。

齊桓公接到周僖王的手諭,喜不自勝,召管仲、鮑叔牙、隰朋、仲孫湫等一幹心腹大臣,周密商討會盟之事。爾後由管仲親手擬寫書信,送往宋、魯、豫、蔡、衛、鄭、曹、邾、遂等大小諸侯國,告說遵周天子之命,約定於明年陽春三月在北杏會盟,以商定宋國君位之事。

管仲安排王子成父率軍士在北杏築三丈高壇,分為三層,壇上左邊懸編鍾,右邊擺上樂鼓,中間擺上周天子虛位,旁邊設一反坫(放置東西的土台),擺上玉、帛、酒具等。在高台旁邊,蓋起高大敞亮的館舍,以備各國諸侯下榻之用。

二月二十六日,宋桓公禦說帶100乘兵車第一個到達北杏,齊桓公與管仲把他安排到館舍住下。

宋桓公道:“齊侯遵周天子之命召集諸侯集會,幫寡人安定君位,寡人感激不盡。”

桓公笑道:“要感謝就感謝周天子吧,我們都是周天子的臣國。”

宋桓公想起到北杏沒見到齊國兵車,不禁問道:“齊侯沒帶兵車嗎?”

桓公笑道:“我們是兄弟相會,帶兵車何用,北杏之會是衣裳之會。”

宋桓公聽後,連忙下令手下將兵車退到20裏之外。

剛安置好宋桓公,陳宣公杵臼、邾子克、蔡哀侯獻舞也帶兵車來到北杏,見到會壇如此壯觀、排場,館舍那麼寬敞舒適,特別是沒見齊國一輛兵車,都十分感動,也學宋桓公樣子,將各自的兵車退回20裏駐紮。

四國到達後,其餘各國沒有音訊,齊桓公又等了3天,眼看會期已到,有些不耐煩了,對管仲道:“諸侯不齊,是不是更改會期?”

管仲不同意,說:“俗語道,三人為眾,現在是五國聚會,完全可以按時舉行,如果改變會期,是大齊無信用,言而不信,是稱霸的大忌。凡是不按期來會的都是不遵王命的,而君上這是第一次會合諸侯,決不能不守信用。”

桓公點頭稱是:“好吧。”

三月一日上午,風和日麗。

五國諸侯,會集於壇下。相見禮畢,齊桓公首先說道:“諸公,這些年周王室衰弱,天下混亂。寡人奉周天子之命,會群公以匡周室,今日之事,應當首先推舉一人為主,然後才可以實施周天子的旨意。大家商量商量,誰最合適?”

陳、邾、蔡三位國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宋桓公禦說獨自沉吟不語。

按照當時的慣例,諸侯的爵位分為公、侯、伯、子、男,尊卑有序。宋是公國,齊是侯國,為主當推宋國。可宋公新立,還要依靠齊桓公幫助安定君位,當然隻能推選齊桓公了。

管仲為了使推舉齊桓公得以順利實現,這兩天與陳宣公做了大量工作。陳宣公也很想與齊國搞好關係,便帶頭發言道:“齊侯是代周天子召集大家聚會,隻有齊侯為主才能實施周天子的旨意,誰也不能代替。寡人的意見,應當推舉齊侯為盟會之主。”

蔡哀侯也想依靠齊國抑製楚國。楚國老找蔡國的麻煩,不時挑起事端,而蔡實力不及楚。這次來北杏會盟的目的就是要與齊國搞好關係,一聽陳宣公發言,忙應聲附和道:“陳侯之言有理,這盟會之主非齊侯不堪此任。”

邾是子國,爵位最低,也想討好齊國,又見齊桓公不帶兵車,以誠待人,於是也說道:“寡人同意蔡侯、陳侯的意見,推舉齊侯為盟主。”

齊桓公麵帶喜色,他看看管仲,管仲麵色平靜,穩重如山,忙抑製住自己的形色,對宋桓公道:“宋公之意如何?”

宋桓公禦說很難表態。按爵位他是老大,這盟主應當是他,可他也有自知之明,國內政局混亂,弄不好他這國君都可能當不成,他還要依靠齊桓公助一臂之力。而且,齊桓公是奉周天子之命行事,也隻好勉強同意:“既然陳侯、蔡侯、邾子都同意齊侯為盟主,寡人也沒什麼意見。”

齊桓公向大家深施一禮,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大家如此信賴寡人,寡人隻好從命。好,大家請登壇定盟。”

齊桓公帶頭,宋桓公次之,第三是陳宣公,第四是蔡哀侯,第五是邾子,魚貫登上壇頂,兩邊鍾鼓齊鳴,奏起雄壯、優美的齊樂。

音樂聲中,五位國君先在周天子位前行麵君大禮,然後互相交拜,共敘兄弟友情。

隰朋雙手捧著竹簡,在天子位前跪讀道:“周僖王元年三月一日,齊小白、宋禦說、陳杵臼、蔡獻舞、邾克,以天子命,會於北杏,共同議定,扶助王室,抵禦外侮,平定內亂,濟弱扶傾。有違反盟約者,列國共伐之!”

齊桓公向天子位拱手道:“唯約是從!”

陳宣公、蔡哀侯、邾子各向周天子位拱手施禮道:“唯約是從!”

宋桓公僅向周天子位施禮,沒有說話。

管仲看在眼裏,向各位諸侯施禮道:“魯、衛、鄭、曹,敢違王命,不來赴會,不可不討伐,以正王命。”

桓公也道:“四公,敝國兵車不足,願四公同心協力,予以討伐。”

陳宣公、蔡哀侯、邾子同聲道:“願聽齊侯調遣。”

宋桓公眼望別處,沒有作聲。

會盟結束,宋桓公回到館舍,心中悶悶不樂,長籲短歎。

相國戴叔皮已知會盟之事,心中憤憤不平。你齊桓公算老幾,竟然在宋桓公麵前稱大。他認為這是對宋桓公的汙辱,也是對宋國的汙辱,見宋桓公一個人生悶氣,便關切地問:“主公,有什麼心事嗎?”

宋桓公長歎一聲道:“齊侯妄自尊大,打著周天子旗號,越位主盟,置寡人於何地?”

戴叔皮氣憤地說:“齊侯太不自量力,全然不顧尊卑位序,這次會盟理所當然地是該由主公主盟。”

宋桓公心煩地說:“齊侯不但主盟,而且號令各國,欲調遣各國兵車,討伐不參加會盟的諸侯。蔡侯、邾子都看齊侯的眼色行事,寡人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