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水門事件”(1 / 3)

1972年6月18日星期日早晨,霍華德·西蒙斯打來電話說:“你不會相信昨天晚上發生的事。”5個帶著外科手術手套的人在闖入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總部時被當場逮捕。

當時尼克鬆總統正在佛羅裏達州的必斯肯礁島。總統的新聞秘書羅恩·齊格勒認為這件事不過是個“三流盜竊未遂案”,還說:“有人可能試圖誇大這件事。”當然,誰也不知道這個報道將會如何繼續下去;剛開始一切看起來是如此荒唐。

郵報的律師喬·卡利法諾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霍華德,霍華德旋即展開行動。霍爾德首先打電話給凱瑟琳,接著立刻打電話給時任本市新聞編輯的哈裏·羅森菲爾德,哈裏又接著打電話給巴裏·薩斯曼,巴裏是哈裏的三名副手之一,專門報道哥倫比亞特區的新聞。

從1935年開始就擔任《郵報》采訪警方消息記者的阿爾·劉易斯認識整個警察部門的所有人,他被派去跟蹤這條新聞。像往常一樣,首先前往警察局獲取被捕人員的名字——結果證明全都是虛構的。他在那兒無意中碰見了代理警察局長查理·賴特,他跟賴特關係很好。他們兩人同時離開警察局前往水門大廈調查那裏的情況,阿爾在那兒待了一整天。

這起非法闖入的新聞出現在了星期天報紙的頭版上,題為“五人因密謀在此地的民主黨人辦公室安裝竊聽器而被捕”,署名是阿爾·劉易斯。有幾名負責撰稿的員工為這篇報道出了力,包括鮑勃·伍德沃德和卡爾·伯恩斯坦,後者還單獨撰寫了一篇報道介紹這幾名嫌疑人的背景資料,卡爾發現,其中的4個人來自邁阿密,他們之前在那兒一直從事“反卡斯特羅”活動。第二天的《郵報》則刊登了菲爾·蓋林的社論,題目是“不可思議的任務”,開頭引用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電視節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的一句話:“和往常一樣,如果你或你團隊裏的任何人被捕或被殺,部長將徹底否認知道你們的行動……”

當然,當時所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要不是有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為調查和報道所作的非凡努力,或許世人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座冰山到底有多大。他們兩人的名字現在已經廣為人知,但當時隻是兩個從未合作過的年輕人,並且伍德沃德更是剛來《郵報》工作不久,就某些方麵而言,這是一對天生的組合。

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無疑是這次報道的關鍵記者,但是《郵報》上下為這次報道出力的員工相當多。作為執行總編,本是最優秀的領導者。他定下了基本準則——推進、推進、推進,明確要求每個人多前進一步,在不斷指責他們的聲音和恐嚇他們的聯合行動麵前不屈不撓地繼續進行報道。

霍華德·西蒙斯憑借自己在報社擁有的半獨立特權,極大地推動了這次報道的進展,尤其是他的態度,伍德沃德後來形容這是一種“刨根問底”的態度。哈裏·羅森菲爾德這樣評價霍華德:“當年輕人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時,他會站出來糾正方向。”在報道初期,霍華德是領軍式的人物。

哈裏本人是個因循守舊、性格堅韌、舉止獨特的編輯,也是“水門事件”中另一個真正的英雄。從一開始,他就把這個報道看成一條非常重大的本地新聞,認為這條新聞能讓當地的《郵報》工作人員揚名。在這個報道固定地成為報紙的頭版之前,他掌控著它,讓它一直刊登在本市新聞版麵的首頁。

巴裏·薩斯曼從他哥倫比亞特區新聞編輯的職務中抽身出來,投入全部時間來指揮每天對“水門事件”的報道。他是這項工作的不二人選。正如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在《總統班底》裏描述的那樣:“薩斯曼具有捕捉事實並將其鎖定在記憶中的能力,他隨時能調用它們……超過《郵報》的其他任何一名編輯……薩斯曼成了一本‘水門事件’的活字典……水門事件是一個謎,而他是收集真相碎片的人。”

在編輯方麵,菲爾·蓋林和梅格·格林菲爾德起到了無可估量的作用。和羅傑·威爾金斯一起,他們通過撰寫社論,拚命探尋在新聞版麵上逐漸呈現的這些事情的含意。《郵報》的社論一直顯示已知事實很嚴重,在最初幾個月如此,在白宮承認對該事件特別擔憂之前如此,在整個事件被認為陷入僵局時也如此。這些社論始終將該事件的爭論問題提供給公眾,而且顯然影響了人們逐漸對“水門事件”產生的看法。

造成更直接影響的是赫布洛克。從這個“三流盜竊案”發生幾天之後出現的第一幅漫畫開始——畫的是一名保安正把其中一個竊賊扔出民主黨全國總部,一旁的理查德·尼克鬆、理查德·克蘭丁斯特和約翰·米切爾在觀望,畫麵下方的說明文字寫道:“會是誰想出做這樣一件事?”——到他那幅實至名歸的著名漫畫,畫的是尼克鬆試圖緊緊抓住兩卷磁帶的末端,磁帶上寫有“我是……一個騙子”的字樣,而他嘴裏含著一段剪下來的寫有“不”字的磁帶,赫布洛克始終保持著他毫不留情的進攻性。他遠遠超過了凱瑟琳和報紙的新聞部門。盜竊案發生6天後,他向凱瑟琳展示剛畫完的一幅漫畫,畫上的兩個人正在調查代表竊聽案和尼克鬆基金醜聞的腳印——腳印一個接一個地正好邁向白宮的大門。這幅漫畫在第二天即1972年6月23日發表了。所有這些事正好發生在1972年的競選活動如火如荼之時。

8月1日,闖入事件發生一個多月後,由伯恩斯坦和伍德沃德聯合署名的第一篇重要報道發表了,報道稱幾個竊賊與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有關聯。三個星期之後,也就是8月22日這天,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在邁阿密舉行,尼克鬆風光無限地再次被提名為候選人。接下來的一周,尼克鬆顯然是在設法宣告“水門事件”已經終結。他宣布,總統法律顧問約翰·迪安已經徹底調查了這個闖入事件,並說:“我可以明確地聲明,他的調查顯示白宮班子裏沒有任何人,這屆政府裏也沒有任何人、任何目前在職的雇員,參與這起非常奇怪的事件。如果你們試圖掩蓋這一點,那才真是有問題。”同樣的,大家都是後來才從約翰·迪安的證詞中得知,在總統發表那段宣言之前,迪安從未聽說過“他自己的”調查。真是不可思議。

9月15日,聯邦大陪審團立案起訴原先的5名盜竊者及前白宮助理霍華德·亨特和戈登·利迪。就在同一天,尼克鬆跟他的兩名助理談話,他們是白宮辦公廳主任鮑勃·霍爾德曼和約翰·迪安,尼克鬆讓他們用經濟報複來威脅《郵報》:“它就要有麻煩了……關鍵是《郵報》將會因為這件事惹上可惡的麻煩。他們有一家電視台……而且他們要給它更換營業執照了……以後再讓它在這兒充當該死的積極分子……這場遊戲應該玩得相當激烈。”對於《郵報》的律師,尼克鬆說:“這次選舉過後我希望自己不會處在愛德華·貝內特·威廉姆斯的位置。我們會收拾這個狗娘養的,相信我。我們會的。我們應該這麼做,因為他是個壞蛋。”兩個星期之後,《郵報》頭版刊登了一篇伯恩斯坦和伍德沃德聯合發表的爆炸性文章。文章揭露說,莫裏斯·斯坦斯(當時任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的財務主管)的保險櫃裏有一筆秘密基金,由5個人掌控,其中一人是約翰·米切爾,資金是專門用來資助竊取民主黨人情報的行動的。事件由此升級了,牽涉到米切爾本人,不僅是在他擔任競選班子的新職務期間,而且是在他還擔任司法部長的時候,因為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經過調查,發現米切爾自去年開始授權動用這筆基金。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狡猾地否認了這篇報道。為了查明真相,伯恩斯坦直接打電話給身在紐約的米切爾,接電話的是米切爾本人。當卡爾告訴了米切爾這篇報道的內容後,米切爾勃然大怒,高聲驚呼:“天——啊!”他的聲音如此尖利,以至於卡爾覺得這是“某種原始的尖叫”,認為米切爾也許在電話那頭暈過去了。他給米切爾讀了這篇文章的開頭兩段後,米切爾打斷了他的話,並且尖叫著說:“那些都是胡扯,你們居然把它登在報紙上?那些都不是真的。如果那些內容被刊登,凱瑟琳·格雷厄姆的奶子會被巨型絞幹機絞住的。老天啊!這是我聽過的最令人作嘔的事。”伯恩斯坦大吃一驚,給在家裏的本打電話,原原本本地把米切爾的話說給本聽,並討論把這些話加進已經準備好要發表的文章中。本讓卡爾引用所有原話,隻是不要特別提及“奶子”,原話被改動為凱瑟琳“會被巨型絞幹機絞住”。本決定不必事先告訴凱瑟琳,因為他覺得凱瑟琳本人肯定會同意這個決定。事實上,凱瑟琳看到報紙上有關自己的那句話時很震驚,但令她更為震驚的是得知了米切爾的原話,話中的威脅語氣和含意是那麼放肆和具有人身攻擊性。第二天凱瑟琳偶然碰見了卡爾,於是問卡爾是否還有任何其他消息。

米切爾真是大發脾氣了。鮑勃評論說,米切爾的言論證明了尼克鬆班子的一種錯覺,即是凱瑟琳在發號施令,在發表關於“水門事件”的所有文章。這段言論最後載入了“水門事件”的曆史,也成為凱瑟琳本人與這個事件最重要的公開聯係之一。盡管“水門事件”還沒有徹底結束,凱瑟琳卻從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名牙醫那兒收到了一份絕妙的禮物——一個平常用來補牙的金質材料精心製作了的小絞幹機,還備有一個微型的把手和傳動裝置,看起來就像一個常用的舊式洗衣機的絞幹機。不久,阿特·布赫瓦爾德送給凱瑟琳一個小巧玲瓏的金質乳房,用它來配小絞幹機。凱瑟琳偶爾把它們用項鏈穿在一起戴在脖子上。

10月,整個事件的節奏加快了,《郵報》發表了兩篇文章,導致政府遷怒於他們。第一篇刊登在10月10日,文章把原先的非法闖入描述成一場大規模的、全國範圍內的政治間諜和政治破壞活動的一部分,還說進行這場活動是為了讓總統再次當選,而且它是由白宮和競選班子的幕僚們指揮的。這個觀點被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的主要發言人當做“胡編亂造和一堆荒謬言論”,不予考慮。

尼克鬆的新聞秘書羅恩·齊格勒在白宮開始他的早間情況通報時指責說:“正在發表的這些報道是基於道聽途說、含沙射影的話以及團夥性的犯罪行為……不用說,本屆政府絕不寬恕任何個人進行的陰謀破壞、間諜或監視活動。”當天下午,取代約翰·米切爾成為尼克鬆競選主管的克拉克·麥克雷戈舉行了一個新聞發布會,其間他沒有接受任何提問,隻是宣讀了一份準備好的聲明。他說:“……(《郵報》的)可信性今天已經降到了喬治·麥戈文的可信性之下。”

通過影射、第三人稱的傳聞、毫無事實根據的指控、匿名的信息提供者和聳人聽聞的大標題,《郵報》惡毒地企圖製造白宮和“水門事件”之間有直接聯係的假象——《郵報》知道這個指控是假的,而且數項調查也已經證明它是假的。

《郵報》行動的特點是虛偽——而它有名的“雙重標準”今天在世人麵前昭然若揭。這些話連同齊格勒的話成了猛烈抨擊《郵報》的兩個拙劣借口。

參議員鮑勃·多爾也加入了抨擊的行列,說他認為他看到的有關“水門事件”的報道是“由喬治·麥戈文和他的誹謗同夥《郵報》製造出的一連串毫無事實根據、未經證實的指控”。為了更有把握,多爾補充說:“考慮到麥戈文競選團隊意識到自身目前所處的困境,麥戈文先生看來已經特許《郵報》的編輯們展開抨擊活動,而這些編輯的表現證明他們像他們的候選人一樣,穩穩當當地沿著卑鄙的路子前進。”

凱瑟琳自然對這些抨擊極其反感,實際上,她認為這些人不可理喻。然而本像往常一樣冷靜,也清楚地知道對《郵報》的這種抨擊用意何在,他很快便響應記者們的呼聲,發表了自己的聲明:是克拉克·麥克雷戈的新聞稿說得對呢?還是《郵報》對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各種活動所作的報道屬實?誰是誰非,時間會作出判斷。目前,在本報對這些活動所作的調查性報道中,沒有哪一個事實受到質疑。麥克雷戈和其他政府高官把這些報道稱作“一堆荒唐言論”,還說《郵報》“惡毒”,但這些事實是記錄在案的,沒有相反的證據質疑它們。

多爾在10月24日再次發起進攻,他在巴爾的摩發表一場演說時有57次——據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計算——提到《郵報》,其中一些如下:這次競選活動中最大的政治醜聞是《郵報》厚顏無恥的行徑,它沒有舉行正式儀式就開始為麥戈文的競選料理家務了……《郵報》在客觀性和可靠性兩方麵已經聲名狼藉,幾乎要從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公告牌上一齊消失了。麥戈文的幕僚和《郵報》的那些主管、編輯在文化和社交上有著密切聯係。他們屬於同一個精英團體,他們住在同一個高級住宅區,並在喬治敦的同一個聚會上親密無間。

這樣的攻擊並不管用,《郵報》照樣在第二天發表了第二篇爆炸性文章,文章以伍德沃德和他的主要消息提供者的會麵為根據,稱被授權可以動用那個秘密的、策劃陰謀活動的現金基金的第五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霍爾德曼,總統的辦公室主任。當總統的秘書德懷特·蔡平被記者們揭露與這個秘密基金有關時,記者們不得不設法向美國人民解釋蔡平是何許人也,解釋他每天都和總統見麵;把這個基金與白宮裏的那些當權人物聯係在一起一直很困難。但是這第二篇報道——連同它兩欄的內容和大號標題《證據顯示尼克鬆高級助理與秘密基金有關》——完全不同。這是霍爾德曼,在華盛頓僅次於總統的最有權勢的人,總統的知己和得力助手。這篇文章將把“水門事件”的報道方向對準白宮大門。

在這期間,凱瑟琳飽受困擾。總統競選連任委員會和政府上上下下的人對他們持續不斷的抨擊產生了效果,使凱瑟琳心力交瘁。在那幾個月裏,《郵報》承受著被禁止出版的壓力,巨大且令人不安。但是,盡管被揭露的事實是那麼不可思議,證實它們準確性的有力證據卻是支撐他們繼續前進的動力之一。

除此以外,凱瑟琳的很多朋友都對《郵報》的報道感到困惑。喬·艾爾索普就一直在勸她。就在大選前,凱瑟琳和亨利·基辛格也有過一次令人苦惱的偶然會麵,那是在某個大型招待會上。“怎麼回事?難道你不認為我們會再次當選嗎?”亨利問凱瑟琳,他看起來很生氣。凱瑟琳向他保證自己完全能夠預見到那種壓倒性的選舉投票,而且絲毫也沒有懷疑過尼克鬆會再次當選。亨利告訴凱瑟琳,盡管他從未參與過任何與那些威脅有關的實際討論,但他知道尼克鬆準備在大選後找很多人算賬。或許這是他當時警告《郵報》的方式。不管怎樣,亨利話中的那些暗指加劇了凱瑟琳的緊張情緒。

讀者們也寫信給凱瑟琳,指責《郵報》別有用心,新聞編輯方針差勁,缺乏愛國主義,不擇手段來給人們提供所謂的新聞。對於在《郵報》工作的人們來說,這是一段特別孤立無援的時期。其他媒體開始報道這個事件,但是《郵報》遙遙領先;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使得大部分消息來源為自己獨享。通訊社和美聯社播發了《郵報》的新聞,但大多數報紙要不幹脆不登,要不就是把它們登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霍華德過去常常打電話給他全國各地的編輯朋友,說他們錯過了一條大新聞。因為一條獨家新聞通常隻能維持大約24小時的獨家時間,之後大家便會蜂擁而上進行報道,所以凱瑟琳有時候私下在想:如果這是這樣一條絕對獨家的新聞,那麼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