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0月1日淩晨,床邊的電話鈴聲大作,把凱瑟琳從熟睡中吵醒。她昏昏沉沉地伸過手接電話,順便看了一眼時鍾,結果大惑不解。淩晨4時45分。這意味著什麼呢?他們一直擔心午夜截止日期的到來,因為《郵報》與下屬所有工會的合同都將在這個時刻到期。事實上,凱瑟琳一直提心吊膽,甚至提前結束了福羅裏達的會議,返回華盛頓。她一回來就打電話給馬克·馬爾:“需要我去報社嗎?”“不”他回答說“一切正常,所有主管都會留在報社以免任何不測;種種跡象表明,談判已經持續到截止日期之後。”因此凱瑟琳上床睡覺時心裏在想,如果午夜時刻能夠風平浪靜地過去,雙方就將繼續這場反反複複的談判。
電話是馬克打來的。印刷工人對公司實施了“珍珠港偷襲”。工人們把印刷機運行到晚上12點之後,以防止管理層察覺他們的企圖,然後,在淩晨4點左右,正是印刷機即將停止結束工作時,他們破壞了9台印刷機的全部72個印刷構件。屬於報紙與可視通訊工會第六分會的這些印刷工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造成嚴重破壞之後——包括放火點著了一台印刷機,以及野蠻地毆打了從自己辦公室裏出來查看是什麼讓印刷機慢下來的印刷車間工頭吉姆·霍弗——率領著其他行業工會的人走出大樓,開始設置糾察線。
沒有時間多想,凱瑟琳迅速穿上衣服,並沒有叫醒住在附近的司機就跳進汽車,獨自駕車穿過寂靜的馬薩堵塞大道,前往第十五大街。當她拐過郵報大樓所在的街角,眼前出現了令人恐怖的現象:街道上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消防車、警察、攝像機加上數以百計的糾察員聚集在大樓周圍。
凱瑟琳一進到裏麵便體會到了完全的戲劇性場麵:安靜、空曠、黑暗的大樓裏看不見一個人。幾乎所有的主管和經理都在淩晨兩點左右回家了,那是一切看起來平靜無奇,也是在那時,拉裏·華萊士報告說談判將繼續。馬可已經打電話把他們叫回來了,但他們此刻正在樓上商量對策。
凱瑟琳到樓下去看空無一人的印刷車間,眼前的景象讓她震驚和難過。顯然,之前發生在這裏的可以稱得上是場暴動。地板上覆蓋著齊腳深的積水,到處彌漫的煙味。本後來形容這裏像“燒毀的廢舊船體中的輪機艙”。整個車間看不見一個人,隻剩一兩個消防員。凱瑟琳站在那裏目睹眼前的一片狼藉真實令人恐怖。
後來,凱瑟琳上樓到第7層,見到了馬克和聚集在一起的主管們。馬克向凱解釋所發生的一切。前一晚的談判會議與9點30分左右結束,隨後杜根交給華萊士一封信,信上說他的人將終止這份合同,但“有價值的談判繼續進行”,他們就將願意繼續依照該合同的條款工作。
他們很快在淩晨5點之後聚集到了馬克的辦公室裏,第一天的這個碰頭會是個開端,後來演變成了長達數月極具戲劇性的緊張局麵和嚴峻挑戰。凱瑟琳絕不希望發生罷工,於是斬釘截鐵的要求馬克和經理們避免發生罷工,如果有可能的話。而且一旦發生了罷工,凱瑟琳同意馬克說了的話:“我們不想讓這場罷工不必要的多持續一分鍾。”然而,他們之間所做的一切準備都是為了能在發生短期罷工時出版報紙,絲毫沒有把發生現在這種騷亂的可能性列入事項。他們對印刷機遭到如此嚴重的破壞感到震驚:電線被撤了出來,必不可少的操作零件被撤掉,傳動裝置上的油被排空意外弄斷傳動齒輪上的齒,還有新聞紙卷筒被劃破。此外,他們對大樓裏幾乎所有行業工會一起罷工感到震驚。
此外,他們必須應付的首要事情是陸續前來上班的記者們,記者們對所發生的一切還不知情。於是決定安排每個記者穿過糾察線進入大樓到印刷車間去看一看。這個安排是本的主意。他一看到破壞範圍如此廣泛、破壞行為早有預謀——例如,先對滅火器做了手腳,然後才放火——隻有記者們親眼看到所發生的一切,了解真相,這樣才能做出有根據的選擇。這些報業工會的成員大部分和《郵報》其他人一樣感到震驚。當天下午這些記者們舉行了一個喧鬧的回憶,很多與會者譴責這種暴力破壞行為。布萊恩·弗洛裏斯和工會支薪領導層的其餘人強烈要求記者們支持印刷工人,並否認破壞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但是,工會通過口頭表決以壓倒性多數投票否決了遵守糾察線的決議——除了代表建築維修工人的那個小型工會外,報業工會是《郵報》所有工會中唯一穿過糾察線的。一些報業公會成員決定遵守糾察線,但大部分都留了下來。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感到心神不安、左右為難,但他們確實在工作,對此凱瑟琳他們心存感激——盡管知道這些人留下來的信念是很薄弱的,但沒準時間長了會變得更堅定。
公關戰役打響了,幸運的是,凱瑟琳雇傭了特德·範戴克來處理此次公關危機,因此能夠迅速聲明解釋所發生的一切,後來又在罷工期間不斷發布公告,闡述《郵報》管理層的立場和一係列行動的依據。印刷工人工會也展開了自己的公關工作,指責《郵報》對其成員的受挫情緒負有責任。工會的一致口徑是《郵報》正蠻不講理的設法阻止以前合同中達成的重要條款。罷工的頭幾天特別混亂,不時地有《郵報》采取的法庭程序及其為恢複程序所做出的努力。
事實上,《郵報》管理層首先擔心的是那些正在工作且今後每天都要穿過糾察線的員工的人身安全。這促使他們尋求臨時限製令來約束糾察員的暴力行為,其中一條限製的是大樓外糾察人員數。暴力行為開始大約24小時之後,他們設法獲得了法院的限製令。然而,盡管有限製令,一枚煙霧彈還是從窗戶扔進了照相室。此外,糾察員向任何進出大樓的人揮舞拳頭。記者凱西·索耶的頭部被一塊木頭砸中,發行部門的經理維·柯蒂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對工會來說倒黴的是,身著便衣想要進入華盛頓特區的警察局長裏斯·卡利南也被打了。警察逮捕了20多人,大部分人的罪名都是妨礙治安,隻有一人攜帶槍支。
在著手解決安全問題的同時,他們也迅速采取行動以確保能盡快恢複出版。因為以前一直和郊區幾家不承認工會的小報有所接觸,商討報紙在發生罷工時的印刷事宜。早上7點,他們就給這幾家報紙打過電話,研究有什麼措施可采取。
10月2日早晨,馬克和凱瑟琳去會見喬·奧爾布裏頓,想提議用《星報》的印刷機來印刷《郵報》,不過這可能導致該報由於和《郵報》團結一致同樣遭遇停業。考慮到上一次喬拒絕協商,凱瑟琳知道他多半不會答應,但還是決定試一試。不出所料,喬·奧爾布裏頓拒絕幫助。
後來大家決定做實驗性著落,以推翻坦西爾的說法,羅傑馬上付諸行動,先和特區警察部門取得聯係,獲得了批準,然後又通告白宮,因為按照規定,白宮附近禁止飛機飛行。白宮批準了《郵報》的請求,但附帶條件是:由於日本裕仁天皇在市裏,他們不能飛過與他們大樓近一個街區之隔的k大街以南的地區,因為這會過於接近白宮。接下來他們還必須致電國務院,因為蘇聯大使館正好位於郵報大樓的後麵。國務院剛開始說不能這麼做,而凱瑟琳他們堅持說必須這麼做。其間,印刷工人一度前往聯邦航空局,試圖阻攔直升機。凱瑟琳把《郵報》的處境向時任運輸部部長的比爾·科爾曼據理力爭,後來聯邦航空局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準備就緒後,他們嚐試直升飛機著落。生產部門的約翰·韋茨拿著第一天晚上製作好的膠片來到屋頂,把膠片遞給羅傑,羅傑又把他遞給飛行員。直升機飛起那一刻,大家全部歡呼起來。凱瑟琳站在屋頂,驚訝地看著這一切,然後激動萬分地擁抱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因為她意識到這個辦法行得通。從那時起,每次直升機到達或起飛時,凱瑟琳都會屏息凝神。事實上,她並不是唯一害怕這種潛在危險的人。最初幾天,他們需要電工技師和機械技師來修理印刷機。那時至少有一個人說過,與穿過糾察線相比,乘直升機從屋頂進入大樓更令人感到恐懼。
已經有一天沒能出版《郵報》了,不想再停一天。之前他們聯係到6家同意印刷《郵報》的印刷廠。第二天,也就是凱瑟琳去見喬·奧爾布理斯頓的那天的晚些時候,唐大驚失色的來到凱瑟琳的辦公室,說《星報》不但不準備幫助他們,還打算公布願意印刷《郵報》的其中一家印刷廠的名字——無異於讓糾察員們去把那裏的人臭罵一頓。凱瑟琳立刻打電話給喬,說如果他們這樣做,會有人因此而喪命。喬回答說他對此事不知情,並問是誰要這樣做,會有人因此而喪命。凱瑟琳勃然大怒:“我不知道,喬,但如果你查不出你那該死的報社裏是誰要這樣做,我也幫不了你。”其實大發脾氣原本是不應該的,但他們實在太緊張了。結果當時《星報》沒有刊登那家報紙的名稱,是幾家幫助印刷《郵報》的印刷廠自己走漏了風聲。盡管麵臨著所有這些後勤方麵的問題,10月3日,在隻停了一天之後,《郵報》印刷並投遞了50萬份包含24頁內容的限量版報紙給它的讀者——雖然遲,但畢竟完成了——這些報紙是由華盛頓地區周邊的6家小型印刷廠完成的。這是一個遲疑不決的開端,但這卻是一場真正的、意義重大的勝利。
《郵報》管理層知道不可能無期限要求這些印刷廠在印刷他們自己報紙的同時還在印刷《郵報》,因此開始想辦法修理印刷機,好讓他恢複運轉。使事情更為複雜的是製造他們所使用的印刷機的格羅斯公司正在舉行罷工,因此很難買到所需的配件。凱瑟琳私下打電話給正在舊金山參加美國勞工聯合會和產業工會聯合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的機械工人工會主席,並請求他讓工會的機械工來修理印刷機,說《郵報》必須修好這些印刷機;並且告訴他《郵報》希望繼續使用工會勞動力,但如果工會的機械工不能進入大樓的話,他們將不得不請其他人幫忙。機械工人工會主席依舊不肯妥協,於是另外幾家報紙——大部分是不承認工會的,隻有少數幾家有工會——機械工尤其是電工技師和機械技師來支援《郵報》,開始修理受損機器。
他們雇傭了安保人員在印刷廠的周圍建立起更加安全的保障措施,希望通過這樣鼓勵更多的人進來工作。盡管更多的報業工會的會員走了進來,報業工會卻發表了一個公告,要求雙方恢複談判,並且一周後把情況通報給報業工會的全體成員。報業工會禁止其成員進行任何超越他們自身工作範圍的工作,實質上要避免以任何方式幫助《郵報》。在長達數月的整個罷工過程中,尤其在剛剛開始的比較混亂的那幾天,報業工會內部進行過很多激烈的討論、激烈的爭論、甚至是充滿辱罵的公告和反複召開的會議。
10月3日,凱瑟琳前往美國報紙發行人協會總部參加一個發行人會議,凱瑟琳在那裏分別與協會會員進行交流。她向諸位發行人全麵介紹了發生的一切和她在談判中一直堅持的立場以及他們為了繼續出版所做出的努力。凱瑟琳還隨身攜帶了印刷車間的照片,作為證據證明所發生的一切。報業同行幾乎都在問凱瑟琳是否將與《星報》通過簽署合資經營協議來進行合並,凱瑟琳回答不是。當然也有人懷疑是否打算“搗毀”工會,永遠不讓工會會員回來?凱瑟琳也回答說不知道情況將會如何發展,但是他們期望能在設法與工會談判的同時繼續出版,並且將盡其最大努力。事實上,凱瑟琳當時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最終的目標上——甚至都拿不準目標該是什麼,她隻是想盡快修理好印刷機,然後暫時在缺少行業工會的情況下用自己的印刷廠出版《郵報》。當時,大部分同行都樂於幫助他們,有幾家報紙自始至終無所畏懼地支持《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