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瓦金鑾殿,乾隆坐中間。
作為一名皇帝,乾隆處理政務尚算勤勉,不早朝這種事鮮有發生,終究是不愧他“賢君”之名。
首席軍機大臣於敏中,清了清嗓子,出班唱道:“臣有本奏。”
這位漢臣是乾隆一朝,在位軍機大臣最久的政壇常青樹,出身金壇望族,雖不具備什麼經天緯地的奇才,但擅長察言觀色,而且謹小慎微,更聰慧警醒,低調謙和。作為一名軍機大臣,他最為讓後世銘記的不是他的本事,而是他逢迎上意的能力。乾隆文才出眾,又喜歡附庸風雅。每每各種場合,喜歡吟詩撰文,而於敏中作為近臣,總是能夠在當日將乾隆所作詩文默寫出來,基本一字不差,令乾隆對其大為寵信。
不過跟乾隆一朝大多數臣子一樣,名聲廉直的於敏中也貪腐,他死後因為家人爭奪家產,驚動乾隆,對其財產進行清點,居然達二百萬兩之巨。再然後有牽扯出了甘省捏災冒賑的貪汙大案,冒賑貪汙銀款達二百八十一萬一千三百五十餘兩,而於敏中正是這件貪汙大案中核心人物。
盡管如此,至少在生前,於敏中還是位極人臣,極為受乾隆信賴的。此番於敏中奏本天聽,說道:“自四十年廣州粵海關與唐夷通商起,奇淫唐貨如潮如湧,泛濫於我天朝,時人皆以唐貨為美,有富商官屬,窮兩千兩白銀,購唐夷皮貨,攀比爭富,如晉時石崇舊事,人心不古,德行淪喪,令人齒寒。又有粵省商賈,以販售外夷商貨,累驚人之財富,進一得十,不在少數。粵人皆受其蠱惑,棄田毀耕,成販夫走卒,兜售唐貨,國本之蝕也。”
這位老學究一樣的軍機大臣,洋洋灑灑講了千言,中心思想就是一個,從1775年大唐商品進入滿清以來,雖然才三四年的工夫,但是唐貨在清國內部的銷售是爆炸式的,昂貴奢侈的大唐商品不僅滋生了很多富人的攀比情緒,更使得小民逐利,放棄農耕而轉行成為商人,嚴重破壞了國本。
乾隆對於這些事情沒有感觸,但是於敏中講來,頗有觸目驚心的感覺,而這個時候,又有大臣啟奏。
“臣有本奏,粵海關通商唐夷三年有奇,每年進口之物,值銀巨大。四十年進口唐夷貨物,去銀一千一百萬兩,四十一年粵海關計,進口唐物,已至一千九百萬兩,四十二年突破三千萬兩,唐夷以奇淫詭物,盜我國資,已是不可不察。廣東一省,連帶東南數省,因銀兩皆入唐人之彀,銀價飆升,自我皇登基以來,粵省銀價基本於千文一兩,如今四十三年,粵省銀價已抵一千三百餘文,百姓無以為繼,怨聲載道!如不斷絕白銀外流,或有更多子民家破人亡,以此危局奏達天聽,希以雷霆手段禁海,護持國體,以安社稷。”
對於這一群沒有經濟思想的腐儒派官員來說,他們看不到廣東百姓稱為商販,不僅是因為大唐商品受歡迎,更重要的是當地的土地兼並嚴重,越來越多的民眾得不到土地耕種。本來廣東一地商品經濟就遠比內陸甚至江南發達,大唐商品更是成為了商業發展的一個催化劑。
至於銀貴錢賤一事,本來就是一個事實。另一時空鴉片戰爭一節,為了扭轉貿易逆差,英國人使用鴉片作為法寶,使得大量白銀外流,而不僅僅是鴉片,工業革命之後英國人的棉布、棉紗在華銷售都是存在爆炸式的增長。這種情況對於清朝的經濟產生了嚴重的破壞,現在大唐商品傾銷清國,雖說情況沒有糜爛到鴉片戰爭前期那個程度,但是也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擔憂。
特別是唐人終究是漢人,他們不蓄發,行徑與外夷無異,更重要他們不服王化,這讓許多已經打斷了脊梁骨,自認是大清重臣的腐儒官僚們,十分不滿。對於這些人而言,滿不滿漢不漢的無所謂,關鍵是沒了祖宗規矩,缺了禮儀德行的唐人,是大大的混帳,堅決不能讓他們汙染了我大清的億萬子民。
這一波針對大唐的問題尚沒有結束,乾隆和他的一眾臣子們,還需要進行更多的討論,大殿中烏泱泱的辯論讓乾隆十分頭疼。一派大臣堅決認為大唐商品導致了白銀外流、德行敗壞,必須禁售;而另一派人,以封疆大吏這些地方勢力為首,認為大唐商品進口,活躍了地方經濟,使得沿海子民得利,不應嚴格控製。
退朝後乾隆在養心殿,還是心煩氣躁。太監送上一物,道:“皇上,這是內務府獻上來的冰腦糖,提神醒腦,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