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載在聽說唐人在寶山和上海縣連續吃癟之後,心懷大暢,也漸漸地收起了一些驚恐。當時朝廷下旨,劃分寶山縣和上海縣等地給唐人建立屬於唐人的上海特區,讓薩載心中極為震驚。上海就在長江之尾,溯遊而上便是他駐蹕的江寧,如果唐人重演當日京師之變,那他的下場估計也跟乾隆一樣,到海外去當個蠻夷了。
薩載沒什麼智慧,他不想離開江寧,更不想被唐人滅掉。他看出唐人對於普通百姓有所顧忌,所以出此計謀,準備煽動江南民眾,展現出團結一心,眾誌成城的氣場,讓唐人嚇住。但是薩載也不覺得自己手中的兵力足以抗衡唐軍,他又不傻,所以他的打算是給唐人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江南不像直隸和廣東一樣,那麼容易被他們拿下。
薩載並不排斥跟唐人進行某些程度上的合作,至少隻要能夠穩定他的位置,他可以跟唐人進行利益交換,甚至容許唐人做生意。但是,他又不能沒有底牌,他的底牌就是他的影響力。他如果卡脖子,能讓唐人需求的川楚移民無法順利抵達上海登船。他可以在自己的轄區,禁止唐人出售商品,和進行其他活動。
如果有人不屑,認為這些不過是他的妄想,唐軍隻要一出兵,就能把他消滅。薩載自己也不否認這一點,可是薩載同樣認為自己能夠討價還價,唐人亂來,他也亂來,就把江南徹底打爛,這花花江山都給毀了,財稅重地毀於一旦,百萬民人他要裹挾著他們對付唐人,反正都是漢人的命,不值錢。最後就算他薩載死了,也拉上幾百萬江南人作了自己的墊背,讓唐人也肉疼。這便是他薩載的伎倆,如果唐人真的是為了利益而來,那麼為了利益,你們就不能為難我薩載,跟我合作,大家都有好處,要是掀桌子了,那這飯誰也吃不成。
不得不說,薩載的這個念頭還是真心有些作用的,確實讓唐人有些投鼠忌器,在得知唐人沒有跟寶山和上海縣的被煽動民眾發生什麼衝突,反而後退到什麼鄉下去了,薩載覺得自己的計劃能成。隻是他並不清楚,唐人沒費多少工夫就已經控製了一批當地人為他們出力。
薩載算是很聰明的辮子官了,他隱隱約約地已經摸到了一絲輿論戰的門檻,隻不過他還沒有完整的理論和充分的方式,不過在他看來,爭取讀書人是最正確的了。讀書人一直都掌握著社會的話語權,就算是清人入關,也最終跟讀書人達成了一致。
所以,薩載鼓動一批士子,向他們傳播反唐的情緒,希望點燃整個江南的反唐情緒,讓唐人害怕起來。當然,薩載為了裹挾更多普通百姓,增加唐人對自己動武的難度,又頒布了新的舉措,那就是鼓勵民間編練民勇,結社自衛。他還想了辦法,將這些民勇能置於自己的指揮之下,當然難度是相當的高,他也頗為一廂情願。不過,真的戰事一起,他可以推著這些根本不會打仗的民勇在最前麵死,死得多了唐人自己就心疼了。
江寧,一處亭台宅院,幾個年輕的士子齊坐,高談闊論著。隻不過馬褂豬尾巴辮子的裝扮,使得他們身上那種文采飛揚的氣息全然沒有,絕無長袍大袖漢服的儀態萬千,隻是從來沒有比較過的他們,是不會知道這些。
“朝廷暗弱,讓唐人欺壓,又受唐人脅迫,大改科舉,原本正經的八股取士隨意便被廢除了,置我萬千學子於何地?”眉清目秀的青年書生說道。
“聞達說的極是啊,朝廷諸般所行,倒行逆施,道德淪喪。科舉再不是選賢任能,經史子集隻淪落下等,卻靠那些亂七八糟的賤民之所營,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另一書生扼腕歎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什麼憂國憂民的大能。
此時桌子上首所坐的年輕人,將手中折扇合上,開口道:“季恩,妄議朝廷,慎言啊。”
叫做季恩的青年卻不在意,道:“此間都是至交好友,大家隻是私下交談,又能有什麼事呢。”
聞達也道:“況且江寧現在也不是朝廷管得著的地方,兩江總督薩大人還謹守著祖宗道統呢,幸虧有他,若不然還不知道這石頭城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上首的年輕人又打開這扇,輕輕搖著,道:“臘月時京裏開了恩科,上百人得了官身,而且絕大部分都直接上任去了,留在京裏的更是不少。在下也研究了一番朝廷新政,發覺若是如此施行,這科舉雖然變了,但任官卻沒有那麼難了,從各地到朝廷官員數量都有增加,而且權責落實,以前小吏做的事,也都亮在了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