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洵美生前曾經為自己辯解說:“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是個浪子,是個財迷,是個書生,是個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錯了,你全錯了,我是個天生的詩人。”
綜合邵洵美一生的行事做人,他的生活態度大抵上是一種小資的個人自由主義哲學;其藝術上的傾向,便追求著一種“藝術至上”、“為藝術而藝術”的孤傲空靈的藝術觀點。
說到邵洵美在文學上的唯美風格,這就不能不提到他的詩,以及他的散文。
1927年1月,邵洵美在光華書局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詩集《天堂與五月》。該詩集主要收集了他留學英國期間所作的一些詩歌。1928年5月,邵洵美再在自己的金屋書店,發行第二部詩集《花一般的罪惡》。這個階段,邵洵美是法國象征派詩人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的狂熱崇拜者。從邵洵美這部詩集的定名,讀者很容易聯想到波德萊爾的那部傳世之作《惡之花》。八年之後的1936年,邵洵美這才出版了他第三部的詩集《詩二十五首》。這是他一生中最有分量的,也是最後的一部詩集。
翻譯過意大利著名詩人《但丁神曲》的新月派大將,詩人兼著名翻譯家朱維基是邵洵美同時代人。他對於邵洵美的評價簡明扼要:“邵洵美的詩的奇異的美,在新詩裏是一個突驚。”
新月的主將、唯美派詩人徐誌摩更直截了當地推薦:“中國有個新詩人(指邵洵美),是一百分的魏爾倫。”作家沈從文與徐誌摩是莫逆之交。可是,他聽完徐誌摩的感歎之後,當即平靜地笑了。他接過徐誌摩的話題,點評說:誌摩,我知道你寫詩的野心,你是想把洵美完全收歸於你的一派。可是,洵美所作的詩跟你比較,仍然有修飾手法的不同。而跟郭沫若的絢爛誇張相比,則走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路數。洵美以直接的官能為觸須,寫成他詩的頌歌。他讚美生,讚美愛,豁達地顯示出人生中唯美享樂的一麵,那是一種對於生命的誇張貪戀。可是,讀者卻常常於洵美的熙然頌歌背後,仍觸摸到生命的空虛一麵。
詩歌這種東西,是陽春白雪,皎皎者易汙,最講究的便是在河之洲的一種關關雎鳩。所以,對於邵洵美的詩歌創作,真正流露出陽光般明媚笑臉者,好像都是一些中國唯美文學的力行者。例如,一生致力於唯美文學創作的張若穀,他寫過一篇《五月的謳歌者》論文,向世人介紹作為詩人的邵洵美。他對於邵洵美的《天堂與五月》詩集持肯定的態度。
張若穀說:邵洵美以西方美學為自己詩歌的聖泉,在詩歌的創作手法上,則深深地被法國惡魔主義文學流派所影響著。所以,在邵洵美的詩歌創作中,他常常可以遊刃有餘地運用著,諸如:光明和幽暗、火亮與深邃、光鮮亮麗的服飾發型與蠟黃俗氣的麵孔、上海舞廳與大馬路上的新潮女人、蜿蜒裏弄裏的可怖身體等等一些對比強烈的元素,從而真實地展現了民國上海在色欲、肉感,罪惡、快樂等感官刺激之外的,一種徒然的熱情與苦悶。如此,張若穀幹脆將新感覺派的邵洵美,與阿英、鄭振鐸、柯靈三人,並稱為“筆的戰士”。
新月詩人陳夢家則更著迷於邵洵美下筆寫詩時的風情萬千、滿紙活氣。他說:“邵洵美的詩,是柔美的迷人的春三月的天氣,豔麗如一個應該讚美的豔麗的女人(她有女人十全的美),隻是那繾綣是十分可愛的。《洵美的夢》,是他對於那香豔的夢在滑稽的莊嚴下發出一個疑惑的笑。如其一塊翡翠真能說出話讚美另一塊翡翠,那就正比是洵美對於女人的讚美。”
筆者這裏試舉一兩首頗能代表邵洵美唯美詩風的新詩如下:
在宮殿的階下,在廟宇的瓦上
你垂下你最柔軟的一段——
好像是女人半鬆的褲帶
在等待男性顫抖的勇敢。
我不懂你血紅的叉分的舌尖
要刺痛我哪一邊的嘴唇?
他們都準備著了,準備著
這同一時辰裏雙倍的歡欣!
我忘不了你那捉不住的油滑
磨光了多少重疊的竹節:
我知道了舒服裏有傷痛,
我更知道了冰冷裏還有火熾。
啊,但願你再把你剩下的一段
來箍緊我箍不緊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