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說句真話有多難(1 / 3)

1.闖禍

最近這些日子,大三學生林家旺心裏老覺得不踏實:每次他給在靜鬆縣打工的父親打電話,父親總是很快就接起來,而且每次通話都不像在亂糟糟的工地上。林家旺問父親有什麼事兒,父親笑嗬嗬地說一切都好。林家旺不放心,一放暑假,他就坐上了北上的火車,直奔靜鬆縣,沒想到這一去,竟然一頭紮進了一個旋渦裏……

下了火車,林家旺租了一輛“倒騎驢”,一路顛簸著來到郊區。等他看到遠處出現了十幾個高高矮矮的橋墩時,他才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父親一聽說他來了,吃了一驚。等林家旺到達工地門口的時候,看見父親正站在那裏等他,父親的身影依然高大,隻不過,在他的右肩下,添了一根拐杖,右腳上則包著厚厚的紗布。

林家旺快步跑到父親身邊,一把攙住父親,問:“爸爸,您的腳怎麼了?”

父親搖了搖頭,說:“歲數大了,骨頭脆了,幹活的時候崴了一下,腳踝骨就裂了,好在隻是裂了個小縫,不礙事,過個把月就好了!”

林家旺扶著父親回到宿舍,讓父親躺好,問父親為什麼不回家養傷。父親搖了搖頭,告訴林家旺:最近工地上人手緊張,為了防止工人們半途跑了,工頭老包把大家最近兩個月的工資都扣下了。再說過個把月,工程就要完工了,到時候工錢就到手了。要是回了家,萬一不能及時趕回來,再單獨找老包要工資,那可就麻煩了。

一提到發工資,父親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林家旺鼻子一酸——自打母親去世以後,這個家就靠父親一個人支撐著,父親沒什麼手藝,在工地上隻能賣苦力,現在傷成了這樣,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就連吃飯,都要自己一瘸一拐地去。想到這裏,他站起身,說:“爸爸,這個假期我哪兒也不去了,就留在這兒,一邊打工一邊照顧您,我大學學的就是土木工程,這次就當實習了,我這就去找老包。”說完,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聽說林家旺要留下來打工,老包很痛快地就答應了,而且告訴林家旺:他可以安排林家旺隻上中午班,其他時間留在宿舍裏照顧老林,工錢按老林的標準給,一分錢都不會少。

林家旺回到宿舍,把老包的話跟父親講了一遍。父親聽了,並沒有顯得太高興,他小聲地叮囑兒子:老包是因為現在缺人手,才顯得這麼大方,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平時一定要注意提防著他。另外,工地上到處都是機器、石塊,碰一下就不得了,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這樣,林家旺從大學生一下變成了小工。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剛上崗十來天,他就攤上事兒了。

一天半夜,林家旺正和幾個工友澆築水泥墩,幾個帶著紅色安全帽的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他在周圍轉了幾圈,揮了揮手,讓大家停下來,說:“我是這個項目的總工程師顏闖,你們的工長和技術員在哪裏?”

大家都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顏總工程師又問了一遍,大家還是不吭聲,場麵一下僵住了。

顏闖在人群裏巡視了一圈,指了指林家旺,問:“小夥子,我問你,你們工長和技術員去哪兒了?”

林家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他們大概出門了吧?我今天一天都沒看見他們。”

顏闖一下火了:“出門了?說得輕巧!我早就說過,這麼重要的工程,不經過我批準,工長不能離開工地,技術員必須盯在施工現場。你們幾個都別幹了,停工!讓你們工長和技術員找我說明情況,我不同意,堅決不能開工!”說完,帶著人氣衝衝地走了。

大家全都呆住了,過了一會兒,一個歲數大些的工人擺了擺手,說:“散了散了,都回去歇著吧。這位顏總工程師,外號‘閻王爺’,是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難纏家夥,得罪了他老人家,夠老包他們喝一壺的!”

大家回到了宿舍,一聽說被停工了,宿舍裏頓時熱鬧起來。工人們有的抱怨顏闖大驚小怪,有的幸災樂禍地猜明天老包怎麼給顏闖裝孫子,還有幾個幹脆從被窩裏爬起來,湊在一起甩起了撲克——反正明天不幹活,白天再睡也不晚。

林家旺默默地洗漱完畢,挨著父親躺了下來。老林側過身子,小聲問林家旺究竟是怎麼回事。林家旺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老林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家旺,你闖禍了!”

林家旺愣了:“我闖什麼禍了?”

老林歎了口氣,說:“你沒在工地上待過,不知道這裏麵的規矩。顏闖問工長和技術員在哪裏,你可以說他們回宿舍吃飯去了,也可以說不知道,或者幹脆裝啞巴,你不該說他們出門了,還說一天都沒見到他們,你這不是把老包和技術員給賣了嗎?”

林家旺還是不明白:“爸,您的意思是讓我要麼不說話,要麼說瞎話?您以前可不是這麼教我的啊!”

老林一下沒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把話題一轉,說:“家旺,收拾一下,明天咱倆買票回老家,咱不跟他們在這兒耗了!”

林家旺搖了搖頭,說:“幹嘛要走?我不就說了一句實話嗎?您至於怕成這樣嗎?再說了,我下學期的學費還沒賺夠,怎麼說走就走呢?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說完,他打了個哈欠,轉身睡著了。

看著兒子稚氣未脫的麵孔,老林的眼裏充滿了擔憂——這孩子,咋就這麼一根筋呢?

過了兩天,工地才又重新開工,老包和技術員再也不敢四處瞎跑了,黑白天都守在工地上。聽說為了能重新開工,老包都給顏總工程師跪下了,大家心裏都覺得特別痛快。

這天早晨,林家旺從工地上下來,去了趟廁所,回宿舍的時候就落在了後麵。剛走到宿舍門口,突然,從宿舍後麵鑽出來幾個小混混,一下把林家旺圍在當中,他們二話不說,劈頭蓋臉朝林家旺打了過來。等工友們聽到聲音出來看時,幾個小混混已經跑遠了,林家旺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了地上。

大家把林家旺攙回了宿舍,看到兒子受傷,老林的眼淚掉了下來。老包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咋咋呼呼地又要報警又要送林家旺去醫院。林家旺搖搖頭:“算了,這幾個人我認識,我剛到靜鬆火車站的時候,他們幾個在站前廣場用撲克牌騙人,被我揭穿了,當時他們就要打我,被我逃掉了,沒想到,他們居然找到了這裏。”

老包搖搖頭走了。老林詫異地問:“兒子,你真認識打你的那幾個人?”

林家旺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說:“認識,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們。爸,別難過,您放心,我這頓打,不是白挨的!”

2.貴人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林家旺請假陪父親去靜鬆縣醫院複查。醫院裏的大夫開出一堆單子,讓林家旺攙著父親跑上跑下地檢查,眼看快中午了,還有好幾個檢查結果都沒出來。林家旺看父親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知道父親也累壞了。於是他攙著父親從醫院出來,找了一家小餐館,買了兩碗餛飩,準備吃晚飯休息一下,再接著去檢查。

餛飩剛上來,兩個人沒吃幾口,突然,餐館門外有人吵了起來。林家旺抬眼望去,隻見門外一個半大小夥子正對一個姑娘推推搡搡。沒等老林一把抓住他,林家旺已經衝出了門外,一下攔在了姑娘和小夥子中間。

小夥子顯然沒把林家旺看在眼裏,他搡了林家旺一把,說:“我跟我對象鬧別扭,你瞎摻和啥?活膩歪了?趕緊給我滾一邊去!”

姑娘急了,她掏出一個記者證,在林家旺麵前晃了晃,說:“他胡說,你看,我有證件,我是《靜鬆日報》的記者韓謹,他在街對麵擺攤,用撲克牌騙錢,被我拍了照片,他非讓我把照片刪了,我不刪,他就追過來搶我的相機。”

林家旺挺直了身子,衝著小夥子說:“想要刪了照片,好辦,剛才一看見你倆打架,我就報警了,待會兒你們倆去派出所說清楚就行了。”

小夥子臉色一變,衝著林家旺揮了揮拳頭,罵罵咧咧地走了。林家旺對韓謹說了聲:“沒事兒了,你走吧。”然後轉身進了小餐館。剛坐下,韓謹也跟了進來,坐在了桌子的一頭,揮揮手喊來掌櫃的,讓添兩個好菜,一瓶好酒,然後掏出錢包把賬結了。

林家旺連連擺手說不用,韓謹卻大大咧咧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來說:“帥哥,謝謝你幫我解了圍!”說完,她一飲而盡。

林家旺也隻好陪著幹掉了一杯。兩個人一嘮嗑,才知道他們居然在同一所大學讀書。韓謹剛剛畢業,按理說,林家旺該管韓謹叫師姐。這下,兩個人聊得更開心了。吃完飯,林家旺要帶著父親繼續檢查,韓謹不由分說跟著到了醫院。路上她打了兩個電話,還別說,真管用,不但檢查起來一路綠燈,而且檢查費用還給減免了不少。最後,大夫告訴林家旺:他父親的傷恢複得不錯,再過半個月,腳就能著地了。

林家旺父子高興萬分,和韓謹分別的時候,韓謹塞給林家旺一張名片,讓林家旺有事可以找她,然後又攔出租車,付了車費,再三囑咐司機一定要把林家旺父子送到工地。

一路上,林家旺興奮異常,這真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啊!

兩天後的半夜,林家旺正在睡覺,突然聽見工地外麵一陣嘈雜,裏麵夾雜著叫罵聲、奔跑聲和汽車的轟鳴聲。過了好一會兒,外麵才安靜下來。第二天,一個消息就在工地上傳開了——昨晚,有兩個人在工地門口附近偷拍,被負責看場子的人發現了,雙方發生了衝突,偷拍的人落荒而逃,其中一個還被打破了頭,相機也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