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說句真話有多難(2 / 3)

林家旺有些納悶:一個破工地有什麼可拍的?而且還要偷拍?他問父親,父親告訴他不要多管閑事,工地上的水深得很,萬一沾上就脫不了身。

第二天,林家旺接到了韓謹的電話,讓他傍晚到靜鬆縣裏來一趟,她有要緊的事要告訴他。下午收工之後,林家旺坐上“倒騎驢”直奔靜鬆縣。在上次見麵的小飯館門口,他找到了韓謹。這次他幾乎認不出韓謹來了:隻見她頭上包著紗布,眼角有幾道淤青。韓謹把他帶到一個小包間裏,拿出一疊紙遞給林家旺,說:“你看看這個。”

林家旺打開一看,是父親的病曆複印件,上麵還蓋著靜鬆醫院的大紅公章。林家旺仔細翻看了一下病曆,愕然發現:在診斷結果一欄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毆打致傷”幾個字。父親明明告訴自己是崴傷的,怎麼成了毆打致傷了?

韓謹告訴林家旺:她跟林家旺父親的主治醫師很熟。據主治醫師回憶,當時林家旺父親被送來的時候,腳踝的確是被鋼管打斷的。聽一起來的工友們說,林家旺的父親是因為喝多了酒,說了幾句醉話才被人打傷的。至於他究竟說了些什麼,那就隻有林家旺的父親自己知道了。

最後,韓謹對林家旺說:“你還是趕緊帶著你父親離開這個工地吧。據我調查,你們現在幹活的這個工地裏麵黑幕重重,不是你一個大學生該待的地方。”

林家旺搖了搖頭,說:“越是這樣,我越不能離開,隻有繼續待下去,才能弄清父親受傷的真正原因。對了,你頭上的傷,是昨天晚上在工地門外被打傷的吧?還有你那從不離手的相機,是不是也丟在工地門外了?”

韓謹一下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站起身,說:“這些跟你都沒有關係,我現在以師姐的身份勸你,趕緊離開這裏。”我再說一遍,這裏不是你一個大學生該待的地方!

“怎麼跟我沒有關係?”林家旺火了:“我的父親在這裏被打傷,我來了沒幾天也挨了一頓打,這些事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離開?現在連你也被打傷了,我就更不能走了。我不信,我揭不開工地的黑幕!”

聽林家旺說要留下來揭開工地的黑幕,韓謹一下子怔住了。她告訴林家旺:昨天半夜,在工地外挨打的,的確是她和她的同事。前幾天,報社接到爆料,說這個工地上存在往橋墩裏投放大量碎石塊的行為。總編讓韓謹負責這個報道,可沒想到工地上戒備很嚴,向橋墩裏投放石塊的時候,根本不讓生人靠近施工現場。昨天晚上,韓謹和同事發現又有幾輛拉碎石的大卡車開進了工地,於是偷偷跟了過來,沒想到剛靠近工地,還沒拍幾個鏡頭,就被人發現了。幸虧韓謹的同事人高馬大,拉著韓謹拚命往外衝,這才算逃出來。韓謹的相機跑丟了,頭也被人用石塊砸破了。

聽完韓謹的述說,一股豪氣從林家旺的心頭陡然升起,他一把抓住韓謹的手,說:“師姐,沒事兒,我能接近施工現場,這個報道,我來幫你做!”

3.臥底

從小飯館出來,林家旺的懷裏多了一樣東西——那是韓謹給他的偷拍機。韓謹再三囑咐他要小心,等拿到了老包他們往橋墩裏投放碎石的證據之後,一定要在第一時間交給她,隻要有了證據,工地上的黑幕才能真正被揭開。

回到工地,林家旺表麵上像往常一樣:老老實實上工,收工之後就待在宿舍照顧父親。暗地裏,他卻開始關注起工程的進度來。這一關注,他發現了問題:每當新的橋墩基坑開工兩三天,老包就會親自安排夜裏施工的人手,而且當晚準會有重型卡車運來石頭。而每次運石頭的卡車來過之後,基坑澆築的進展都會快一大截。林家旺知道:如果僅僅靠水泥澆築,是絕對不會那麼快的。解釋隻有一個,就是那些石塊,全被填進了橋墩的基坑裏!

在大學裏,林家旺學的是土木工程,用碎石填充基坑的後果,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這種橋墩不出事則罷,一旦出事就是群死群傷的大事。

一天半夜,林家旺又聽到了重型卡車“轟隆隆”的響聲,他不聲不響地爬起來,揣著偷拍機溜出了宿舍,爬到附近的一個陡坡上,朝工地上看去。工地上燈火通明,幾輛大鏟車正把大堆大堆的石塊鏟起來,倒向橋墩的基坑裏。林家旺掏出偷拍機,調好鏡頭焦距,偷偷地拍了起來。

剛拍了不大一會兒,林家旺突然聽見父親劇烈地咳嗽起來。林家旺趕緊收起機器,朝宿舍跑去,剛到門口,就看見一個工友從宿舍裏走了出來。林家旺捂著肚子朝對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去廁所了,然後一頭鑽進宿舍,來到父親身邊。父親睡得正香,好像根本沒有咳嗽過似的。

林家旺鑽進被窩,用被子蒙住頭,打開偷拍機,看了看剛才拍的那些鏡頭,不知是偷拍機清晰度不夠,還是自己的偷拍技術有問題,總之拍出來的畫麵有些昏暗,看不清楚,作為證據還遠遠不夠。

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林家旺攙著父親在外麵溜達。兩個人走到一個土坡前,坐了下來。看看四周沒人,老林小聲問兒子:“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偷著幹什麼去了?”

林家旺點了點頭,說:“爸,您放心,我不會幹壞事的。”

老林拍了拍林家旺的肩膀,說:“自打你回來,我就看你老偷著擺弄那個小照相機。昨天晚上要不是我咳嗽那一陣兒,你就被人發現了。我得提醒你:千萬不要管工地上的事兒,這裏的事兒不歸你管,而且你也管不了。”

林家旺看著父親的眼睛問:“爸,那您被人家打傷歸不歸我管?”

老林一下愣住了:“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被人打傷的?”

林家旺苦笑了一聲,說:“爸,您應該先回答為什麼一直騙我?一開始我選擇留下來,真的是為了邊照顧您邊掙學費。可自從我挨打那天起,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讓背後指使打我的人付出代價!後來,當我知道您是被打傷的之後,我才答應韓謹偷拍老包的違法證據。這既是幫韓謹完成她的工作,也能讓咱們不再受良心的折磨。現在,我總算抓到了老包的狐狸尾巴。您放心,等我拍到清晰的證據,所有欺負過咱們的人都會受到懲罰的!”

看著兒子毅然決然的神情,老林歎了口氣。他告訴兒子,的確,他是被人打傷的。當初,老包安排自己夜裏去填石塊。因為害怕出了事良心上受折磨,老林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去了,結果沒過幾天,就被一夥小痞子打斷了腳踝骨。老包威脅老林:要是把填石塊的事兒傳出去,就要了老林的命。林家旺來了之後,老林本想讓他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可老包卻留下了林家旺。原因很簡單:如果老林敢泄露工地上的秘密,老包就會對林家旺不客氣!

林家旺的眼睛潮濕了——父親是個老實人,從來不會說謊,卻被老包逼著騙了自己那麼長時間。這個世界,說句真話真的有那麼難嗎?

林家旺從懷裏掏出偷拍機,翻出昨晚拍下的那段視頻,對父親說:“爸,您看,這就是昨晚我拍的,等我拍到了更清晰的證據,咱們就可以挺著腰板走出工地了。”

老林看完視頻,把偷拍機塞進自己的懷裏:“兒子,我知道你一旦決定要幹什麼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不過,工地上人心險惡,這個機器先放在我這裏,你要用的時候隨時跟我要。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可別再單槍匹馬地蠻幹了。”

林家旺同意了。偷拍機放在父親那裏也好,自己上工的時候,就不會被別人翻去了。

韓謹給林家旺打過一次電話,問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林家旺告訴她現在還沒有拍到足夠清晰的證據。韓謹再三囑咐他一定要注意保密,拍好之後馬上聯係她。

自打老林把偷拍機拿走之後,林家旺幾次找父親去要,老林都說還不到時候。林家旺有些後悔,莫非父親又騙了自己,不想讓自己偷拍了?

這天早晨,老林的傷腳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疼得他滿床打滾。林家旺趕緊去找老包請假,帶著父親直奔靜鬆縣醫院。到了醫院大門口,老林卻帶著林家旺進了一家小旅館,要了一間地下室,他先給老包打了個電話,告訴老包自己的傷情有些反複,大夫讓住院觀察一兩天,然後從懷裏掏出偷拍機,遞給林家旺,說:“兒子,你還記得咱們宿舍後麵那麵斷崖嗎?”

林家旺點了點頭。老林告訴兒子:他已經觀察好幾天了,今晚老包會向離斷崖最近的那個橋墩基坑填石頭,而斷崖頂上是最好的偷拍地點。他讓林家旺傍晚坐末班公交車回去,下了車趁黑步行到工地西牆腳,那裏有個排水的涵洞,鑽過涵洞,就到了斷崖腳下,拍好錄像後原路返回,到小旅館去找他,明天把錄像帶交給韓謹之後,兩個人就直接坐車回老家,工資和行李都不要了。

林家旺暗暗佩服父親想得周到,兩個人好好休息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林家旺向父親告別,老林再三囑咐兒子要小心謹慎,發現情形不對要趕緊逃走,給老包看場子的人個個心狠手辣,被他們抓住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