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賈三和老婆正偎在炕上睡大覺,家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賈三罵罵咧咧地接起電話,隨即口氣就軟了下來。原來打電話來的是村治保主任張大軍,電話裏讓他看好他那個有點瘋瘋傻傻的爹,別讓他去鐵路邊放羊了,今天下午在鐵路上撞死了一隻老公羊,可能就是他們家的。
賈三剛放下電話,他老婆就蹦了起來,指著賈三的鼻子數落他老爹的種種不是:年紀大了什麼重活也幹不了,膩膩歪歪光討人嫌,放幾隻羊吧,還惹出這種事。其實那隻老公羊早就該賣了,老頭子死活不讓,看得比賈三還親,這下倒好,撞死了,活該!
賈三低著頭聽老婆數落,一句話也不說。等老婆數落完了,他下了炕,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著。
天漸漸黑下來,遠遠地看見老爹趕著羊群回來了,賈三的火一下就躥了上來:原來他老爹的身上真的背著那隻老公羊!
沒等老爹走到門口,賈三就跳起來迎了上去,繞過老爹就去拽那隻死羊,一拽竟然沒有拽動。他抬頭一看,老爹雙手拉著羊的兩隻後腿,正鼓著一雙大白眼珠子瞪著他。
賈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老爹這麼發脾氣了,不由得鬆開了雙手,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正在這時,賈三的老婆跳了出來,一把扯過老公羊的屍體,使勁摜在地上,雙手叉著腰,指著老公爹吼了起來:“你還有臉回來,瞪什麼瞪?連個羊也放不了,除了吃飯你還會啥?這死羊要不趕緊宰了,肉還能吃?”說完,吆喝著賈三把羊拖進院子,開始宰羊。
賈老漢把剩下的幾隻羊趕進羊圈,飯也沒做,就鑽進自己的小黑屋子裏睡覺去了。過了一個多鍾頭,羊肉燉好了,賈三的兒子賈良偷偷端了幾塊羊骨頭給爺爺送去。賈良進了門,小聲喊了聲“爺爺”,把盛羊骨頭的碗放在了爺爺的麵前。賈老漢看了看,搖搖頭。賈良眨了眨眼睛,問:“爺爺,你不吃老公羊的肉,是不是因為老公羊救了你?”賈老漢聽了渾身一顫,拉住孫子的手問:“你怎麼知道的?”
賈良說:“今天下午,我去鐵路邊玩,遠遠地看見您在鐵軌上睡著了,一列火車開過來,是老公羊用角把您從鐵軌上頂下來的,老公羊被撞飛了。我也嚇壞了,就跑回家來了。爺爺,您為什麼要到鐵軌上睡覺呢?那多危險啊!”
賈老漢歎了口氣,撫摸著孫子的小腦袋,說:“爺爺老了,不中用了,想歇會兒,誰知道一歇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剛蒙蒙亮,賈老漢又趕著羊群出去了。不一會兒,賈良也偷偷地溜了出來,悄悄地在後麵跟著爺爺。奇怪的是,昨天爸爸媽媽明明告訴爺爺不準到鐵路邊放羊,可羊群還是朝著鐵路的方向走去。
賈良跟著走到鐵路附近,他更納悶了,隻見爺爺又一次爬上了鐵軌,在鐵軌上趴了下來。賈良剛想跑過去拉住爺爺,隻見羊群裏躥出一隻壯年大公羊,低著頭就向爺爺衝了過去。爺爺一躲,從鐵軌上翻到了路基下,大公羊也跟著跑到了路基下,站在爺爺跟前咩咩地叫著。爺爺摟住大公羊哭了。待了一會兒,爺爺猛地站起來,像下定了決心似的,操起放羊的鞭子,把大公羊拴了起來。
賈老漢把大公羊牢牢地拴在路基邊的石樁上,又疼愛地摸了摸大公羊的背,慢慢向後退去。大公羊急得又竄又叫,但就是掙脫不了。賈老漢猛然轉過身來,義無反顧地向路基上走去。但賈老漢隨即愣住了:兩道鐵軌中間,自己的孫子賈良抱著一隻小羊羔,正滿眼含淚地看著他。遠處,一列火車“轟隆隆”地開來了,地麵已經開始顫動。賈老漢一步躥上鐵路,抱著孫子跑到了路基下麵,火車呼嘯著開了過去。
路基下,賈良搖著爺爺的胳膊問:“爺爺,您為什麼要這樣?爸爸媽媽對您不好,還有賈良呢,我長大了不對他們好,隻對爺爺好!”
賈老漢聽了,眼淚一下流了出來,他一隻胳膊緊緊摟著大公羊,一隻胳膊緊緊摟著自己的孫子,長歎了一聲:“兒子呐,別說你不如個小孩子,你就是連個畜生也比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