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葉闌珊和母親田月琴吃過了午飯,一起躺在床上休息。葉闌珊側過身去,悄悄地湊到母親耳邊,小聲說:“媽,你一個人孤單嗎?”田月琴聽了微微一笑,說:“傻閨女,媽怎麼會孤單呢?不是有你常來做伴嗎?”葉闌珊搖了搖頭說:“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您一個人,晚上走夜路都沒有人陪著,您不害怕?您不想再成一個家?”一聽這話,田月琴的臉“騰”一下紅了,現在的孩子咋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呢?自從和丈夫葉思謙離婚以後,田月琴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嫁了——結婚二十年,葉思謙幾乎帶走了她的一切。田月琴告訴女兒,現在自己最要緊的任務就是給女兒攢一些錢,等女兒上大學的時候用。葉闌珊還想跟媽媽說幾句,田月琴已經閉上了眼睛。想想媽媽每天早晨都要很早起來去掃大街,葉闌珊也不忍心影響媽媽休息,她輕輕地偎在媽媽身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吃過晚飯,田月琴把葉闌珊的東西收拾好,又在書包裏塞了幾個大蘋果,然後推出自行車,帶著葉闌珊來到學校。冬天的天黑得很早,才五點,就已經亮起了路燈。田月琴看著女兒走進校門,蹦蹦跳跳地跑進教學樓,這才輕輕擦了一下眼角,騎上自行車,慢慢往家走。剛拐上回家的小路,突然,一輛沒開大燈的農用車從黑暗裏闖了出來,像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一樣,惡狠狠地向她撲了過來……
第二天上午,葉思謙來學校找葉闌珊,葉闌珊噘著嘴站在爸爸麵前,一言不發。葉思謙輕輕走過來,雙手扶住葉闌珊的肩膀,輕聲問:“珊珊,昨天,是你媽媽送你來的學校?”
“當然了。”葉闌珊氣鼓鼓地說:“你們倆一塊兒送我的日子早就結束了!”
葉思謙被噎了一句,並沒有生氣,他說:“珊珊,你聽我說,昨天,你媽媽送你到學校以後,在回家的路上被車撞了,現在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裏,等警方檢驗完了屍體,就準備火化了,我來接你,去看你媽媽最後一眼……”
聽了爸爸的話,葉闌珊的眼神一下直了,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葉思謙,一聲也沒哭。直到到了太平間,她還是呆呆地看著周圍。姑姑小聲囑咐她,待會兒看到媽的時候,千萬不要放聲哭,因為她一哭,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忍不住的,尤其是姥姥,年歲這麼大了,怕身體頂不住。葉闌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隨著吱吱扭扭的鐵皮摩擦的聲音,管理員打開了冷藏櫃,輕輕揭開白布的一頭,田月琴那張蒼白的、略顯粗糙的臉露了出來,她的眼睛是睜開的,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似乎還沉浸在巨大的恐懼裏,她的嘴角上,還掛著沒擦幹淨的一絲血跡。葉闌珊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強忍著不哭出聲來,可眼淚根本就止不住了。突然,她轉過身去,直勾勾地看著葉思謙,一字一頓地說:“都怪你!”葉思謙一下愣了:“珊珊,你怎麼這麼衝爸爸說話?”葉闌珊的嗓門一下高了起來:“都怨你!你要是不跟媽媽離婚,媽媽就不會一個人走夜路,就不會被撞死!你給我找了新媽,可我的親媽卻不在了,你賠我媽媽!你賠我媽媽……”
田月琴火化以後,姥爺姥姥把她的骨灰帶回了鄉下,把骨灰埋在了河邊的柳樹林裏。葉闌珊每次回姥姥家,都要在媽墳前坐上一陣子,和媽媽念叨念叨自己的學習和生活。在葉闌珊的眼裏,媽媽似乎還活著。
放假的第一天,葉思謙開車到學校來接葉闌珊,葉闌珊讓爸爸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和書籍帶回去,自己要先去姥姥家,葉思謙看拗不過女兒,隻好開車走了,葉闌珊坐上了去姥姥家的長途汽車,心卻早就飛到了媽的墳前。